知晚遇刺了

    知晚遇刺了

    豆蔻已被煮成粥

    84

    回船的路上,一路微風拂面。

    徐太醫對我道:「心情很不一般吧?」

    我冷冷地望著他。

    他朝我訕笑道:「呵呵…那個,皇上,微臣…微臣不是故意要說你是微臣弟弟的。」

    「實在是那個您長得太年輕了,微臣這糙皮糙臉,要是叫您哥哥,不就很容易被發現了嘛!」

    「而且,這…這下,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娘娘了呀!」

    我收回了目光,淡淡道:「這次你確實有功。」

    如果不是徐太醫及時出來,就算我閉口不言,恐怕許知晚也會懷疑一二。

    徐太醫歡天喜地地道:「皇上聖明!皇上聖明!」

    小艇已經停在了大船面前,遠遠地,看見小福子低著頭跪在甲板上,見我上船,他立馬將頭抵在地上,聲音哽咽,顯然是哭過,道:「皇上,皇上,小福子有罪,娘娘三天裡兩次落水,小福子有罪,請皇上降罪!」

    我道:「你的確有罪。」

    小福子「砰砰砰」地磕頭,哭著道:「皇上!娘娘兩次出事,小福子沒臉活下去了,請賜小福子死罪吧,皇上!」

    我一邊走進船艙,一邊道:「要賜死也不是讓你死,只怕這次有人已經發覺了知晚的動向,刻意動手,不僅是為了殺知晚。」

    「更是為了驗證,這艘船上的主人到底是不是朕。」

    小福子膝行過來,怯生生道:「皇上是說…」

    隨行的小太監把溼透的外衣從我身上脫下,我閉著眼道:「讓暗衛去查一查。」

    「許知晚的船上,是不是有什麼古怪。」

    85

    一晃,我出京已經幾日。

    朝中形勢雖然表面古水無波,實際早已暗流湧動。

    而這批過來刺殺許知晚的人,又會是誰的人?

    我倚在船上,望著遠處許知晚的大船,一言不發。

    遠遠望去,整條大河上,燈火起伏,如同星海。

    猶記當年,我和許知晚連夜逃出京城,那時也是這樣萬家燈火,幾乎把夜空都燒紅,一船船,全是舉著火把的人。

    每個人嘴裡,都喊著殺。

    如今,縱滿河都是我安插的人,許知晚卻還是遭了暗算。

    許知晚。

    留你在我身邊,真的是好事麼?

    我微閉著眼,河風徐徐掠過水面,朝我臉上撲來。

    遠遠地,也撲來了許知晚歡騰的聲音:

    「來了來了!買定離手!買定離手啊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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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許知晚。

    在賭錢。

    在!!賭!!!錢!!!!!

    遠遠地大船上燈火通明,時不時傳來許知晚的大笑聲和搖骰子的聲音。

    扶額這件事,我已經做倦了。

    我伸手把小福子招來,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
    小福子戰戰兢兢道:「這…皇上,娘娘,娘娘她叫了船上的船工和,和廚子,一,一起玩骰子…」

  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
    身畔突然起了一陣香風,一隻小船,從我們身畔蕩過,幾個穿紅著綠的女子幽幽地坐著小船,投來生無可戀的眼神。

    我:「?」

    「這些人是誰?」

    小福子擦了擦汗,道:

    「是,是娘娘,娘娘她,她看見河上有花船,就…就親自過去,叫了幾個,幾個花魁娘子…」

    「陪…陪她一起喝酒助興…」

    86

    為求逼真,河上確實有幾艘花船。

    只是,裡面有的卻不是什麼花魁娘子,而是一些暗衛。

    眼看著這些暗衛此刻塗脂抹粉,穿紅著綠,別別扭扭地乘著小船準備進大船,我忍不住又捏了捏眉心。

    小福子陪著笑道:「皇上,您不用擔心,這些暗衛呀,全是挑的長得白白淨淨的,還有幾個,是平時踏春上唱歌的好手呢,哈哈哈,哈哈哈哈。」

    這個許知晚!

    明明身懷三甲,身份不明,還生怕別人不知道有她這人一樣,就差拿個喇叭喊出來了!

    我咬著牙道:「她兩次落水,我還在這擔心著,她自己倒來得好雅興。」

    小福子道:「這,皇上您不就喜歡娘娘這個樣子嘛~」

    我:「.……」

    一陣尷尬中,那邊船上又響起嘈雜聲,只聽見幾聲急促的擊鼓聲傳來,伴隨著越響越高的擊鼓聲,一個清亮婉轉的女聲似從天邊傳來,

    小福子忍不住駐足讚嘆道:「真是好嗓音!」

    是啊,這麼好的歌嗓,即便在皇宮裡,也是極為難得的。

    我無力地嘆了口氣。

    也罷吧。

    自從知晚入宮之後,就再也沒有過像之前閨閣時期放鬆的日子。

    哪怕是和我燒烤,養雞,也都是在出格的邊緣試探,像入宮之前那樣無憂無慮,無所忌憚的日子,再也沒有了。

    現在我又何必去制止她?

    小福子在耳畔輕聲道:「皇上,需不需要奴才讓人安排一下?」

    我道:「不必了。」

    夜色闌靜,河面上所有的船隻都在安靜地起伏。

    安靜地聽著許知晚的船,傳來陣陣喧囂。

    我抱著手靠在船舷上,靜靜地望著許知晚的大船。

    歌聲婉轉升天,幾乎衝上雲霄,鶯轉燕啼,極其清麗。

    只是,唱的似乎是梵文。

    我倚在船上,看著不遠處許知晚的大船,透著微弱燈光,正在還能依稀看到她的剪影。溫婉的女聲越唱越高,柔潤的尾音,似乎都能在湖面上劃出詭異的傷痕。

    等等……

    …不對!

    明明剛剛進去的暗衛裡,縱有好歌手,但都是男子。

    哪裡來的女聲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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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幾隻小船飛快將許知晚的大船包圍了。

    小福子在我身邊冷汗涔涔,再三確認道:「皇上,奴才每晚都著人檢查再三,絕不會有外人混入娘娘的船。」

    但保不齊,就有內鬼。

    我招手喚來一艘小船,道:「讓我也前去看個究竟。」

    「使不得啊皇上!」

    「這可萬萬不能啊!皇上!!」

    霎時間,船上烏壓壓跪了一地人,全部以頭抵地,抖似篩糠,我道:「不是說絕對安全,不會有外人混入娘娘的船麼?」

    「既如此,我去周圍查看,又有什麼要緊?」

    小福子戰戰兢兢道:「雖如此說,可是,可是…」

    「可皇上,您萬一出了什麼意外,哪怕是磕著碰著,奴才,奴才縱有十個腦袋,也沒法交代啊!」

    寒夜中,小福子的聲音:「皇上,您是社稷之本,九五之尊,您要是出了什麼事,這,這叫奴才們怎麼擔待得起,怎麼和天下交代,請皇上三思啊!」

    周圍的暗衛紛紛扣頭,以頭碰地,齊聲道:

    「請皇上三思!」

    「請皇上三思啊!!!」

    夜色一靜。

    目光所及處,全是長伏不起的人群。

    我沉吟片刻,道:

    「既然這樣。」

    「那就讓徐太醫和我一起去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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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徐太醫道:「皇上,您在前還是臣在前?」

    我說:「你說呢?」

    徐太醫陪著笑臉道:「臣看,還是臣在前比較好,臣還能擋擋,但又怕皇上您想離娘娘更近一步,不敢跟皇上搶頭裡的位子。」

    我冷哼一聲,將他拂在身後。

    許知晚的船越來越近,越來越近,明晃晃的燈火照著河水,黑水上一片金紅燦爛,一陣又一陣的歡笑聲,不住從船裡傳來。

    許知晚熟悉的聲音傳來:

    「好,唱的真好,還會唱什麼,再來一曲?」

    只聽見裡面「西索西索」一陣響,似是有人欠身起來行禮,片刻後,裡面又傳來了一陣歌聲。

    只是這回,歌聲卻不似之前清麗,而是轉為哀愁。

    船外的暗衛朝我點了點頭,引我進入船中相鄰的另一個房間,摘下牆上的一幅畫,露出一個小口,正是一個暗扣,四四方方,可以隱約看到船中景象。

    暗衛畢恭畢敬悄聲道:「皇上,您可以看看裡面了,中間有玻璃隔開,又有屏風掩障。即便您說話,裡面也聽不到的。」

    我知道許知晚以前逛過青樓。

    彷彿還是四年前的事,她帶著我和尉齡一起,去了醉春樓。

    還是在那裡,發現了當年的太子的秘密。

    我搖了搖頭,讓自己不要再想往事。一片昏黃的燈光裡,我看見許知晚坐在一群別別扭扭的暗衛中間,挺著個肚子,面前放著一盞清水。

    在她對面,是一個身形修長的女子,身著一身紅衣,正在婉轉歌唱。

    這女子背對著暗扣,我暫時無法看清她的臉。

    暗衛在一旁悄聲說:「皇上,臣剛剛讓裡面的同僚傳遞了消息出來,說是蒙著面紗,看不清樣子。」

    「不過皇上不用擔心,我們戒備森嚴,如果此人對娘娘不利,一定會出手,不會傷及娘娘。」

    不。

   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,我也不想讓許知晚受傷。

    我壓低聲音說:「製造一個意外,讓此人離開。」

    暗衛點了點頭,悄悄退下了。

    我又把目光轉向了暗扣中。

    昏黃的燈光下,這位身形修長的女子,看上去並沒有過多的動作,只是如竹般立在原地吟唱。

    吟唱的語句似曾相識,卻怎麼也想不起,到底是何方語言。

    到底是誰呢?

    我皺著眉盯著她,廂房裡又陸陸續續進來了一些小廝,那小廝們拿著一盞盞酒壺,走到許知晚身後,笑道:

    「娘子,我們新釀了些果子飲,要不要試試?」

    許知晚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,道:「上吧。」

    小廝應了聲是,便躬身給她面前的茶杯倒上茶水,又給桌子上其他的杯子一一續上,依次過去。

    在走到紅衣女子身邊的時候,突然一個趔趄,酒壺失手掉下,直直地朝紅衣女子身上潑去—

    「唰!!!」

    那女子驚叫一聲,小廝一疊聲地道「對不起」,哈腰道:「娘子,隔壁還有空房,要不要隨小的去沐浴更衣?」

    那女子呆立在原地,也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在生氣。坐在對面的許知晚這時喝了一口果子飲,笑瞇瞇道:

    「罷了,你便隨他去更衣吧。」

    「只是,這位娘子是我的貴客,你們送她去更衣可以,但,不許讓人在旁邊服侍偷看。」

    小廝連聲應是,這紅衣女子方才回過神一般,嬌嬌俏俏地向許知晚行個禮,隨著小廝裊娜而去。

    看著紅衣女子踏出房門。

    我悄悄地鬆了口氣。

    在裡面大吃大喝的許知晚,卻渾然不覺一般,對著周圍一堆鵪鶉似的暗衛舉杯笑道:

    「來!諸位!共飲一杯!」

    這個許知晚!

    我咬牙切齒地盯著對面笑瞇瞇的許知晚,恨不得衝進去把她直接給扛出來,真是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想殺了她。

    她倒好,大搖大擺地在這船上又喝又嫖,絲毫都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裡!

    包廂裡的暗衛互相對望了一眼,都扭扭捏捏地跟著舉起了面前的杯子,許知晚一杯飲罷,斜倚在躺椅上,臉上無端起了一陣迷離的神色,道:

    「如此良辰夜色,豈能不遊戲?」

    「來人吶!拿鼓來!」

    「我們玩擊鼓傳花!然後猜拳,輸的人,脫一件衣裳!」

    89

    滿屋子暗衛,跪得烏壓壓的。

    全都大氣不敢出。

    我坐在桌子邊,已經很久了。

    為首的暗衛將頭抵在地上,戰戰兢兢道:「皇,皇上,微臣,微臣絕對不會讓娘娘脫衣裳的!」

    我深吸了一口氣,道:

    「是誰把酒給她的?」

    跪在地上的暗衛們四下對望了一眼,小福子在一旁低聲道:「皇上,這,這船上就沒有酒,想必應當,應當不是侍衛們辦事失察…」

    徐太醫在一旁歡樂地說:「皇上,沒事!微臣看過了,娘娘現在面色紅潤,聲音洪亮,好著呢!」

   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,他立馬捂住自己的嘴,訕笑道:「嘿嘿,皇上,臣嘴賤,臣嘴賤。」

    這艘船上沒有酒,但是許知晚卻像是醉了的樣子。

    莫非,這艘船上,還有其他人帶著酒?

    我招來為首的暗衛,問到:「剛剛送出去的紅衣女子,可查出來是誰了?」

    暗衛低頭道:「這位女子不喜說話,走路姿勢也甚為奇怪,進了房門之後,就一直不肯出來。」

    「微臣有悄悄通過暗扣查看過,此女子進去之後就一直倒在床上,拉上了床幃,似是在更衣休息。」

    真是蹊蹺,如果只是弄濕衣服,為什麼就直接休息了?

    暗衛繼續道:

    「微臣也查問了在船上的其他同僚,只說是她突然在…額…花魁們待過的房間出來的,之前似乎並沒有蹤影。互相都以為是自己人。」

    我皺眉道:「盯緊她,務必不要放她出去。」

    這位女子,大有貓膩。

    只怕,就是最近許知晚頻頻出事的始作俑者。

    說話間,周圍房間裡一陣又一陣傳來了「咚咚」的鼓聲,一陣急促的鼓聲之後,許知晚的大笑猛然爆發:

    「好好好!來!脫!」

    我:「.…………」

    跪在地上的暗衛冷汗涔涔地對我說:「皇上,只怕不妙,這…在場的都是男人,娘娘若是幾圈下來,說不定就要識破了!」

    我扶著額說:「你當朕,就不著急麼。」

    順著暗扣望去,一位面白清秀的暗衛正拿著一枝紅花,麵皮漲得通紅,似是剛剛遊戲輸了,在許知晚一陣又一陣的起鬨聲中,別別扭扭地脫下了身上的外裳。

    許知晚拍著桌子大笑道:「好!哈哈哈哈!看來這位美人很害羞啊,來,再來!」

    許知晚為什麼突然要玩這種遊戲?

    是察覺到什麼了嗎?

    眼看著第二輪擊鼓很快響起,幾個暗衛不情不願又手腳飛快地把花飛快地傳遞起來了,擊鼓的小廝被矇著眼,鼓聲越來越急促,在越揚越高的擊鼓聲中—

    「咚!」

    一錘定音!

    鼓聲停。

    房間中霎時變得鴉雀無聲。

    一片寂靜中,房間裡的所有暗衛都僵在原地。

    花,緊緊捏在了還沒來得及遞出去的

    一隻,柔白的手中。

    許知晚笑瞇瞇的聲音,在這片寂靜中歡騰地響起:「哎呀!是我!」

    「好!誰來和我划拳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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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沒人做聲。

    即便隔著有些模糊的玻璃。

    我都能看見,幾個暗衛額頭上掉下了冷汗。

    輸了還好,好歹是自己脫一件衣服。

    但要是贏了許知晚…

    屋裡鴉雀無聲,許知晚笑瞇瞇道:「哎呀,沒人呀?那我就點了啊。」

    此話一出,在座的各位暗衛立馬把頭低得死死的,不敢抬起來,許知晚奇道:「咦,各位美人,你們這是哪條道上的娘子?可不太敬業哦。」

    「客人有要求,怎麼能當做沒聽見呢。」

    雖然說出口的是疑問。

    但她的臉上,卻帶著一絲戲謔的微笑。

    不好!

    我就知道,許知晚一定察覺出什麼了!

    許知晚往後一仰,懶洋洋地將侍衛們環視了一周,突然狡黠一笑,然後隨手一指一個穿粉色衣裙的暗衛,道:

    「你來!」

    91

    這個暗衛,我認識。

    是這批暗衛中,堪稱武功最高的一個。

    平日見到,還算是個面目清秀的陽剛男兒

    此刻卻……

    看著他身著粉色衣裙嬌俏扭捏站起來的樣子,我的眉心一陣發痛。

    小福子在一邊悄聲說:「皇上,您看咱們現在是……」

    我長嘆一口氣,道:「徐太醫,你出去。」

    「再把曹錫樑找來,把這個局,給朕攪了!」

    小福子連聲應是,帶著後面一邊看熱鬧的徐太醫出去了。

    身後暗扣中,許知晚已經挽起袖子和暗衛劃起了拳。

    素日殺伐決斷無所不能的暗衛,此刻肉眼可見地漲紅了臉,出拳的手也扭扭捏捏,許知晚笑瞇瞇道:「哎呀,美人,你緊張什麼呀,來來來,五魁首啊!六六六啊!七個巧啊!八匹馬!好!」

    「好!我輸了,來來來,我脫!」

    我擦!!!!!

    我騰地一聲猛地站了起來,周圍暗衛立馬把頭低得更低,那位粉色衣裙的小郎君此刻似乎還沒回過神來,盯著自己出拳的手目瞪口呆,活似當場去世。許知晚道:「願賭服輸!來來來,諸位都是女子,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啊!」

    一邊說,她的手一邊放在自己青碧外裳的衣襟上,順勢就要解開—

    「唰!!!」

    一陣陰風刮過。

    幾乎是瞬間。

    船裡的燈火,熄滅得一乾二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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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片黑漆漆的夜裡。

    我的拳頭抓得緊緊的。

    雖然是一片漆黑,但是能聽到對面船艙中傳來許知晚好奇的聲音:「咦?奇怪,怎麼突然燭火滅了?」

    「是誰把窗戶打開了?」

    當是時,由於排查船內是否有其他人存在,為了避免內船外應,其他船隻都離大船有一段距離。

    所以,此刻的大船周圍,並沒有其他燈火。

    想必這是小福子他們搞的鬼。

    一個暗衛從門外進來,快走幾步,低聲在我耳邊說:「皇上,微臣已經通知岸上,讓他們送來一批真正的舞姬,分別易容成同僚們的樣子。約莫兩刻鐘便可以送來。」

    「等會臣會瞅個空子,讓同僚們找個藉口出來,再換上新的舞姬,皇上便可放心了。」

    「大膽。」

    我淡淡道:「舞姬而已,也不配看娘娘的身軀。」

    暗衛愣了愣,旋即拱手道:「是微臣思慮不周,皇上恕罪。」

    「罷了。」我緩緩走回桌前,拿起茶壺自己斟了一杯茶,道:「且讓她們在外候著,我已經吩咐讓曹錫樑過來,如果娘娘等會執意要繼續作樂,便依了她。」

    知晚難得這麼高興。

    我不願攪了她這份高興。

    暗衛拱手點了點頭,便快步離去,潺潺茶水在黑夜中響起叮咚茶香,只聽見許知晚的聲音在對面傳來:

    「這燭火怎麼回事?怎麼點不燃呀?」

    幾聲打火石的聲音在半空響起,似乎是起不了作用,許知晚又喚道:

    「快,問問外面,有沒有新的蠟燭和火石。」

    我低聲對暗衛道:「把所有蠟燭和火石都先藏起來。」

    暗衛躬身,好似幫兇般竊竊私語:「臣已經全部藏起來了,保證娘娘找不到。」

   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,坐回了原地,只聽見許知晚納悶的聲音又在旁邊響起:

    「哎,奇怪了?怎麼會有一道白色的亮光?明明沒有燈火啊。」

    亮光?

    黑漆漆的一片,怎麼會有白色的亮光?

    又是許知晚在胡說八道了。

    我笑了笑,拿起桌上茶盞喝了一口茶,茶水溫熱,將將入喉,更是別有異香。

    明月晃晃,映射著茶水,折射出奇異的光。

    一寸一寸,直直地照進我的眼睛裡。

    亮光。

    亮光!

    我騰地一聲站起來!

    那亮光莫非是!

    幾乎是同時,隔壁廂房響起了一聲刺耳的尖叫!

    93

    許知晚,許知晚!

    我飛身出去推開門,一掌擊在隔壁廂房的房門上,卻怎麼也打不開。

    有人在裡面鎖上了門!

    裡面一陣亂糟糟的聲音,喊打喊殺的都有,我後退一步,用力地一腳踹在房門上—

    「砰!!!!」

    房門大開,露出裡面混亂的情形。

    一片漆黑中,幾個穿紅著綠的身影胡亂地劈殺。

    而那閃耀在房內的亮光,赫然,就是被月光反射出來的尖利刀刃!

    許知晚!

    我一把衝入房門,手臂卻被死死拉住,幾個暗衛在我耳畔低聲道:「皇上,不可冒險,這種事,臣下來就可!」

    一陣喊打殺中,房門大開,幾個穿紅著綠的身影立馬裹挾著一個披著斗篷的身影衝出房門—

    是許知晚!

    我揮手將身影攔入身後,驚魂不定地回頭,就著月光,依稀可以看見,裡面那個手持利刃的人,是一個身著黃裙的白秀少年,似乎之前有過幾面之緣。

    沒想到竟是內奸!

    微弱月光下,那個粉色衣裙的暗衛從胸口掏出一柄利器,與其廝殺起來,我厲聲道:

    「勿要傷他性命!留活口!」

    究竟是誰。

    究竟是誰,一而再再而三,窮追不捨到這,不殺朕,卻要害許知晚?

    是趙丞相?

    還是…

    想到這裡,我突然猛地回過頭。

    對了,知晚。

    知晚去哪了?

    94

    身後空空蕩蕩的一片。

    自從那幾個穿紅著綠的身影掠過知晚之後,就再也不見了蹤跡。

    我沿著房門,一扇一扇地尋找許知晚。

    剛剛一心辨認殺手,竟忘了確認,最初那些帶著許知晚出來的人,到底是自己人,還是敵人。

    我心痛如刀絞。

    知晚,你在哪!

    身後其餘的暗衛已經分為了幾隊,挨個踹開房門找尋。在黑夜中,踹門的聲音更顯得讓人觸目驚心。

    層層迴盪,卻沒有回音。

    是啊。

    如果是小福子安排的熄燈,為何不止知晚的船艙,整艘船的燈火,都同一時間熄滅了?

    明明周圍都有暗衛把守,是怎麼做到全船燈火同時熄滅?

    又為何之前沒有和我稟報會這麼做?

    我終究是大意了!

    我一間一間房門踹開,卻一無所獲。搜查船的暗衛隊伍已經在房內轉過幾輪,卻什麼都沒有發覺。

    到底會在哪。

    知晚,你到底在哪?

    恐慌在心裡越放越大,我扶著門框,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一點,小福子從門外急急趕來,走到我面前,猶豫了一下,才輕聲道:

    「皇…皇上。」

    「都說,沒…沒見過娘娘。」

    另一側,一個手臂流血的暗衛從黑影處現身,「撲通」一聲跪倒在地,連聲道:

    「皇上恕罪!剛剛混亂處,微臣一心前來救駕,回去後才發現,那房間裡的紅衣女子…已經不見了。」

    知晚不見了。

    那個詭異的女子,也不見了。

    這兩個事情放在一起。

    我感到一陣心悸,胸口處似乎都在隱隱作痛,恐慌,恐慌,我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,低聲道:「小福子,傳令下去,所有人放開聲,喚知晚。」

    小福子猶豫片刻,道:「皇上,這……」

    「這會不會暴露身份?」

    「在要殺我們的人這裡,身份早就暴露了。」

    「於知晚那裡,如果聽到呼喚,一定會想辦法,想辦法回應,讓我們救她。」

    「這樣,也許比我們無頭蒼蠅一樣找她,要來的快。」

    只有這樣,知晚才能有一線生機。

    我不相信她會這麼狠心。

    狠心到寧願置自己和孩子的安危不顧,都不回應我的聲音。

    小福子躬身應了句是,便退下去急匆匆佈置,片刻之後,整條大船上,都此起披伏地響起了暗衛們長短不一的呼喚:

    「許知晚—」

    「許知晚—許知晚—」

    「許知晚—!」

    95

    很久之前,我曾經弄丟過一次許知晚。

    當時,我還不是皇帝。

    知晚,更不是妃子。

    同樣也是在深夜,同樣也是一群人追殺,滿山滿河的喊打喊殺聲,甚至還有對許知晚的尖銳叫罵,許知晚轉過臉來望著我,影影綽綽的火光在她臉龐上舞出深淺不一的影子。

    她說:

    「三殿下,謝謝你救我啊。其實,我也沒有那麼想活的。」

    一片火海般的山林中,她笑著望向我,神情輕鬆。

    彷彿剛剛那句話,就和問我今晚要吃什麼一樣尋常。

    那麼尋常。

    那麼自然。

    卻成了我多年午夜夢迴的心痛之處。

    如今,這種時隔數年的恐慌,又一次回來了。

    我踹開一扇門,胸口處無端鑽來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。我扶著門框大口的呼吸,然而這又是一間空房。

    此起彼伏的呼喚聲中。

    沒有人回應。

    我扶著門框,想努力平衡住身體,周圍一陣嘈雜,從黑暗裡伸來兩雙手攙住我的胳膊。幾個似乎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在耳邊來回響起:

    「皇上!您沒事吧!」

    「徐太醫!徐太醫!快!快叫太醫來!快啊!!」

    周圍的聲音變得逐漸模糊,暗影重重,一片吵鬧的紛雜中,突然,彷彿是在很遙遠的地方,陡然響起一聲尖銳的驚呼!

    我猛然清醒。

    是知晚!

    96

    快。

    要快一點。

    要再快一點。

    幾個踏步蜻蜓點水般躍起,風呼呼從我耳邊刮過,知晚的呼救響起一聲之後便再無聲息,不再快一點,興許就會有危險!

    聲音傳來的地方,是船頭。

    我感覺我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。

    也從來沒有哪一刻,讓我這樣如釋重負,卻又緊張萬分。

    眼前的出口越來越近,我幾乎是瞬間躍出了船艙,一陣河風撲面而來,幾乎迷住我雙眼,在髮絲纏繞之間,依稀可以看到,不遠處,一個黑影將一個穿斗篷的綠衫女子桎梏在懷裡。手牢牢地捂住她的臉鼻,揮刀舉向一群聞聲趕來的暗衛。

    我的大腦開始疼痛起來。

    幾個記憶中的片段不斷閃過,我彷彿又看到從前的知晚。

    被捆住雙手的知晚。

    跪在宮門外,被大雨淋得幾乎昏倒的知晚。

    大火圍攻,卻還是朝我沒事一樣笑瞇瞇的知晚。

    救知晚。

    要救知晚。

    要救知晚。

    「放開她!」

    月影黯淡,我幾個箭步,飛身過去立定在黑衣人對面,一邊厲聲喝道,一邊緩緩從身邊的暗衛身上劍鞘抽出佩劍,直直地指在他脖子上:

    「不然,我就殺了你。」

    97

    那黑衣人不慌不忙,冷冷笑道:「李懷縉?」

    「你終於出來了?」

    「好啊,你動手啊,只怕,你動手之前,我懷裡這小美人,就要先我一步去見閻王!」

    他的手緊緊地握住知晚的脖子,肉眼可見地越來越用力,眼看著知晚的腳都騰空而起,黑色的斗篷漂浮而起,只露出兩隻小腳無力地掙扎,喉嚨裡發出「咯咯「的聲音,我心中一痛,喝到:「放開她!」

    「放開她。」我盯著黑衣人,一字一句道:「我可保你全身而退。」

    「你想要什麼,我都給你。」

    他哈哈大笑,彷彿聽到極好笑的事情,把知晚放回地面,瞇著眼睛看我道:

    「假如,我想要你的命呢?」

    此話一出,周圍人臉色大變。幾個暗衛齊齊上前,欲要擋在我面前。

    「好。」

    夜色幾乎是頃刻間一靜。

    寂靜中,那黑衣人似是不敢置信,冷笑一聲,道:

    「莫不是在詐我?」

    「君子一言,駟馬難追。」我緊盯著他的眼睛,緩緩開口道:「放了她,朝我動手。」

    「我想,你收到的命令,一定不是只殺一個妃子吧?」

    黑夜中,他的眼睛像鷹一樣死死盯著我,卻轉眼噗嗤一聲笑道:「你以為我會信你?」

    「只怕即便是你要赴死,我稍稍鬆手,這無數暗衛,就要衝上前了吧?」

    我緩緩開口道:「只要你放過她,我可以讓他們退到其他船上。」

    「呸!」

    他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痰,道:「你當老子傻呢!暗衛的速度,老子不是沒見識過!退到其他船上,只怕等在這船底的,就不止十個吧!」

    「老子此番前來,就沒想過活著回去!」

    我眼神一變,聽見他慢條斯理道:

    「不然,你來和老子做個遊戲?」

    「只要你自斷雙手,老子就把這個小娘們,給放了。」

    「如何?李懷縉?」

    98

    被他圈在懷中的知晚,斗篷裡看不清表情,只是聽到這句話瑟縮了一下,我道:

    「如果你食言了,又該如何?」

    他哈哈大笑,道:「老子不是個孬種!既然答應了,就絕不會食言,只怕是你小兒不願答應!」

    一邊說,他一邊用手握緊知晚的脖子,道:「你若是敢使詐,我現在就掐死她!」

    我冷冷地盯著他,道:「好。」

    「放開她,我動手。」

    「但是,如果你食言的話,我傾盡全部力量,一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,連帶著你的九族,通通都要凌遲。」

    冰冷的語句在黑夜中,更顯得徹骨寒意,黑衣人愣了愣,才冷笑道:

    「好啊!沒想到大丞的皇帝還是個癡情種子。」

    「既然這樣,不如老子當著你的面,把你最心愛之人折辱一番?哈哈哈哈哈!反正橫豎我是要死之人!毀了你最在乎的東西,讓你一生痛苦,倒也不算白來!」

    此話一出,他仰頭哈哈大笑,我眼神一寸一寸凌厲起來,被他捂住的知晚聞言渾身一顫,突然猛烈地抖動,奮力狠狠一腳跺到黑衣人腳上,黑衣人悶哼一聲,捂住知晚臉的手稍稍放鬆。

    好機會!

    幾乎是同時,我將劍一偏,「颯」地一聲,撞向黑衣人脖子,黑衣人驚悚之下,下意識伸出一隻手,去擋我這一劍,月影之下亮起刺眼光芒,我毫不遲疑,瞬間轉過刀刃,劈向這黑衣人扣住許知晚的另一隻手—

    「呃啊!!!」

    那黑衣人慘叫一聲,右手腕已被砍傷,我殺紅眼,一劍要刺向他的喉嚨,臨近喉口,又狠狠頓住,轉而刺向他剛剛扣住知晚的左手—

    他尖叫一聲,頹然倒地。

    雙手雖仍在原處,卻綿軟無力地垂下。

    潺潺黑血從傷口不斷流出。

    我把劍扔到地上,冷聲道:「別掙扎了,手筋已被挑,你已是廢人。」

    「碰了你不該碰的人。死一萬次,都是輕的。」

    他捂著手腕,兩眼通紅地盯著我,突然咧嘴一笑,嘴角潺潺流下黑血。

    是毒藥!

    飛沖在他身旁的兩個暗衛立刻蹲下身來,撬開他的嘴,將兩粒紅色丹藥餵進他嘴裡。我冷冷道:

    「你以為,我就會這麼讓你死了?」

    「把他帶下去,好好拷問,到底幕後黑手是誰!」

    他坐在地上朝我冷笑一聲,道:「不必了,老子是不會招的。你有種就給老子一個痛快!不必拖拖拉拉!」

    我瞧也不瞧他,轉身向知晚走去,只聽見背後一陣呼呼風聲,那黑衣人突然叨起胸口鏈子,咬出一個飛鏢,朝知晚拼命射去—

    不好!

    知晚驚叫一聲,我一個箭步衝上前,一把用手緊緊握住飛鏢,飛鏢入肉,紮的手掌生疼,知晚像是受了驚,在船頭一個趔趄,直直地向船下倒去,我來不及顧上手上的劇痛,一把摟住她的腰。

    身後,那黑衣人一陣狂笑聲傳來,嘶聲喊道:

    「李懷縉!哈哈哈哈!老子這鏢上有劇毒!你這回必死無疑了!!」

    「哈哈哈哈!痛快!真痛快!殺了皇帝,我陳三要青史留名了!!」

    我把知晚小心扶回船頭,冷聲對周圍暗衛道:

    「把他拖下去,不准自殺,嚴刑拷打。」

    「問不出來,凌遲,誅九族。」

    暗衛們低聲道了聲「是」,其中一個暗衛猶豫片刻,上前拱手道:「皇上,您已經受傷,還是請您速速返回京城,讓太醫院集體醫治。」

    手上的傷口,還在滴滴答答流血。

    依稀可見,已經發出暗暗的黑色。

    我扶起知晚,道:「無妨,我已經吃過解毒丹,讓徐太醫先過來診治,即日起回宮。」

    知晚。

    看來,我是不能放你走了。

    這一路太過危險,未曾想到,剛剛出京,就發生這麼多事。

    也許是我之前的決定太過魯莽。

    周圍響起了紛雜的腳步聲,都識趣地紛紛退下,她卻低著頭不願見我,我輕聲道:「知晚。」

    「你沒事吧?」

    懷中女子卻不做聲,我又溫柔道:「沒事了,都沒事了,別怕。」

    「別怕,知晚。」

    在我一聲聲呼喚中,懷中的女子,終於低喃一聲,怯懦開口道:

    「你,你是皇上?」

    月影下,這女子緩緩抬起頭來望著我,臉頰通紅,迎著月光,雙眼透露著幾分欣喜。她道:

    「皇上…你就是皇上?」

    我如遭雷擊。

    她不是知晚。

    備案號:YX01zwpMEkpMOORRK

    就此放手吧

    ?

    ?

    豆蔻已被煮成粥

    許久望川

    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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