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是怎樣放棄你曾經很喜歡的人?

    畢業後,我和大學男友就同居了,快結婚時,我們分手了。

    同居後,很多問題都會暴露出來。

    和男友住在合租房,連親密都得偷偷摸摸,永遠不敢叫出聲,經常要找其他室友不在家的時候,才敢稍微放肆一點。

    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,我們決定買房,卻因為錢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。

    就在這時候,我身邊出現了一個北京土著。

    他叫李成。

    李成向我示好的時候,我沒有躲,也沒有意亂情迷,只是在盤算:跟李成「越界」的代價,我是否能承受。

    憑良心講,他的長相只能算中等,個子也只有172。

    跟我男友馮國超比起來,外貌差一大截。

    但是,如果附加他「北京土著」的身份,北五環面積100平、連帶40萬裝修的新房……還有他事業單位的工作……以及這一切外在的加持,帶給他的那種「放鬆的魅力」。

    讓他將永遠看起來很緊張的馮國超,遠遠甩在後面。

    野火花四處亂濺。

    他很會,我很難不情動。

    老實說,跟馮國超在一起,那個事像例行公事。

    我已經很久沒感受過激情了。

    我非常清楚,如果再不制止,今夜必將發生什麼。

    而此時,我腦海中詭異地閃過了馮國超的臉。

    心中如同被澆了一桶冷水,熱情迅速退卻。

    野火花噼裡啪啦,全部啞火。

    我制止了李成,「我得回家。

    」看得出來,他很詫異。

    我沒有躲避他的眼睛,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坦誠。

    「我跟你說過,我有男朋友。

    我不能對不起他。

    」李成應該很掃興。

    但教養不允許他強人所難。

    他還是放開了我。

    我迅速整理好衣服,逃離了李成的家。

    李成把我送上出租車。

    臨上車前,他跟我說:「麗麗,當你只考慮『對不對得起』他的時候,你其實已經不愛他了。

    」或許他說得對。

    我早已不再愛馮國超了。

    畢竟,對像我們這樣的北漂來說,愛情太過奢侈。

    早在我們一次次為生存拼殺的時候,我們之間的愛,就已被消磨殆盡。

    但當腦海裡閃過馮國超的面孔,我還是被愧疚淹沒了。

    我們在一起十年。

    沒有愛情,也應當還有「義氣」。

    就當為了義氣吧。

    我覺得,應該再給馮國超一個機會。

     2在車上,我不由得想起跟馮國超在一起的點滴。

    我們是老鄉,都來自小城泰安。

    他是肥城的,我是東平的。

    用現在的話說,我倆都屬於「做題家」。

    從高考大省一路廝殺,考進北京的985,天知道有多不容易。

    不過跟馮國超比起來,我更不容易。

    因為他是家裡的弟弟,而我是家裡的姐姐。

    馮國超家雖然談不上富裕,但他作為獨子,家裡全部資源都是他的。

    至少,他從來沒有失學的風險。

    而我呢?

    從小到大,不知道聽過多少次「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」、「早點出去打工掙錢比什麼都強」。

    隨時都處於失學邊緣的我,必須得一次次考第一,才能讓家裡繼續供我上學。

    我上大學,靠的也是助學貸款。

    課外時間幾乎全用來打工。

    我跟馮國超,就是我在校圖書館兼職的時候認識的。

    馮國超長得很好看,劍眉星目。

    但就是太害羞了。

    那時候他老來借書。

    我幾乎每次值班都能碰上他。

    鬼都知道,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
    但他卻愣憋著,不敢跟我搭訕。

    最後還是我先問了他:「同學,你是不是想認識我?

    」他結結巴巴:「你、你怎麼知道?

    」我指著他借的一本書說:「這本《量子力學》,這學期你都藉了三遍了!」直到現在,我都還記得他當時通紅的臉,還有亮晶晶的眼睛。

    那時,我們之間湧動的情緒,毫無疑問是愛情。

    後來,我們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。

    我長得不錯,自問化完妝後能有個八九分。

    追我的人之中,不乏有錢人。

    我選了窮人馮國超,是因為那時候他願意把最好的一切都給我。

    我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個聖誕節,他用獎學金給我買了一個蘋果4手機,對我說:「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。

    」我跟他說什麼來著?

    對,我逼著他去把蘋果4退掉。

    我還跟他說:「你傻不傻啊,一部手機4000多,夠咱倆明年畢業租半年房子了。

    」馮國超不肯,說他覺得虧欠了我,跟著他,我什麼都沒有。

    我打斷他:「我有馮國超,她們有嗎?

    」那個時候,我是真覺得有情飲水飽。

    我有馮國超,將來有奔頭。

    究竟從什麼時候起,一切都變了呢?

    我家裡一直不同意我倆好。

    我媽一心想讓我飛上枝頭變鳳凰,將來才好拉我弟弟一把。

    我選馮國超,對她來說,相當於多年「投資」一場空。

    有一年過年,我和我媽因為馮國超的事,吵得不可開交。

    我媽咬牙切齒問我:「這沒房沒車沒背景的小子,你圖他啥?

    」我理直氣壯,「就圖他對我好。

    」結果我媽冷笑,「沒錢,他拿屁對你好!將來有你哭的時候。

    」那時候,我雄赳赳氣昂昂,一心跟我媽鬥氣,「我幹嘛哭!等我們飛黃騰達,一定敲鑼打鼓,笑給你看!」可是十年過去了,我們一點「飛黃騰達」的跡象都沒有。

    我們還是住在逼仄的出租屋裡,擠著早晚高峰臭烘烘的地鐵,早出晚歸、不敢有一日停歇,乖乖被公司壓榨。

    但工資漲幅,卻永遠追不上房價、物價…….我們跟別人共用一個冰箱、一間廚房、一間廁所,做飯要見縫插針,洗澡要爭分奪秒,連「那個」都得偷偷摸摸。

    稍微聲大一點,就成了為隔壁表演動作片……這樣的生活,怎麼可能孕育愛情?

    而且,我媽一語成讖。

    沒錢的馮國超,很快對我也不好了。

    我倆第一次鬧分手,是因為我過生日,給自己買了個2000多塊的COACH包。

    馮國超覺得我被消費主義洗腦,變虛榮了。

    我為自己辯解:我一個月小一萬工資,還不能給自己買個2000的包?

    況且我同事還背一萬多的包呢,我算哪門子虛榮?

    但我話還沒說完,就被馮國超打斷了。

    「許麗麗,你拿什麼跟你的同事比啊?

    你同事北京土著,家裡三套房。

    你有啥?

    你連房租都得我給你交!咱倆都是小地方來的,我家助力有限,你家不給你拖後腿就已經燒高香了。

    咱倆要想在北京立足,當務之急是存錢買房!那些名牌包,不是咱能負擔得起的。

    」馮國超說得有道理。

    但我還是跟他提了分手。

   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,跟馮國超在一起的那個未來,並不是我想要的。

    對於我分手的決定,我的好朋友羅曉月舉雙手贊成。

    她說,她早就不看好我跟馮國超,還教育我:「北京最新規劃說了,『到2020年,常住人口控制在2300萬以內』,這代表什麼?

    本事不夠的人,不一定能留下了。

    咱們這種既沒有實力、爸媽又不厲害的女人,想留下來,只能靠婚姻。

    」我問她,這些道理怎麼不早說?

    她自己倒是早早嫁了個本地人。

    曉月翻白眼,「早說你也得聽啊!你一天到晚被那個馮國超迷得五迷三道的。

    」現在想想,如果那時候就果斷分手,對我和馮國超未嘗不是好事。

    可是,COACH包事件之後不到一個月,馮國超找我復合,並向我道歉。

    他說,他並不是真的覺得我虛榮,只是因為自己沒能力讓我過好日子,才口不擇言,說了那些話。

    羅曉月說,馮國超肯定在婚戀市場上轉了一圈,發現還是我性價比最高,所以才來吃我這回頭草,讓我不要理他。

    但我心軟,最後還是同意復合了。

    從此,羅曉月覺得我爛泥扶不上牆,不願意再插手我跟馮國超之間的事。

    但是作為朋友,她還是勸我:「你別太戀愛腦了,也得給自己留個心眼,至少存點錢傍身!這年頭,除了錢什麼都靠不住。

    」我知道,曉月是真心為我好。

    所以,當後來馮國超提出:把我倆的錢存一起,將來用它買房……我便一口拒絕了。

    這也讓馮國超不太高興。

    他覺得,我沒有把他當自己人。

    但去年買房發生的事,證明他也沒把我當自己人。

    馮國超家裡拆遷,分了70萬。

    他自己也存了30萬,終於湊夠了買房的首付。

    當時,我手裡也有差不多30萬。

    我想拿出來,一塊湊首付。

    這樣,我們就可以在地段稍微好點的地方買房,或者買稍微大點的房子。

    當然,相應的,房本也得寫我們倆人的名字。

    沒想到馮國超一口拒絕了。

    他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:「我的錢都用來買房了,你的錢正好拿來裝修。

    」「我的錢用來裝修,房本加不加我的名字?

    」我問他。

    他就沉默了,說首付款是家裡出的大頭,他得跟家裡商量。

    商量結果是——他姐跟我說:「為了給國超湊這個首付,我爸媽把棺材本都掏出來了,你覺得加你名字合適嗎?

    」「所以我也出一部分首付呀。

    」我說。

    他姐就笑了。

    「我家出100萬,你出30萬,房本就要寫上你的名?

    任誰講也沒這個道理啊。

    除非,咱們去做個公證,公證一下房屋產權的比例……」在他姐跟我交涉期間,馮國超一直低頭沉默。

    我問他:「是不是你也這麼想?

    」他說:「麗麗,這個錢不是我自己的。

    」我望著馮國超,感覺自己是剛剛才認識他。

    我跟他吃苦十年,到頭來,他這麼防著我。

    我心灰意冷,跟他說:「咱們算計成這個樣,要不分了算了。

    」就這樣,他家最終才同意在房本上加我的名字。

    我不知道馮國超的妥協裡,有幾分是為了愛情,有幾分是害怕真跟我分了手,很難再找到更合適的老婆。

    我覺得,沒意思透了。

    關鍵時刻,還是羅曉月借了我30萬,讓我湊夠了在六環外買一間單身公寓的首付款。

    我毫不猶豫,買了獨屬於自己的房子。

    馮國超對我這個選擇非常不滿。

    他說我胳膊肘往外拐,分不清裡外人。

    「本來咱倆的公積金還房貸就捉襟見肘,你現在再買一個房,將來咱們吃什麼喝什麼?

    」不同意加我名字的時候,他說首付他家拿得多。

    等我買了自己的房,他倒想著婚後讓我幫他還房貸了。

    他口口聲聲說愛我,但心裡自始至終,其實只有自己。

    倒是羅曉月借我錢,完全是為我著想,只為了讓我在這個城市更有安全感。

    「至少,你跟馮國超吵架了,還有一個去處。

    」你看,愛情甚至還沒有友情靠譜。

    不管怎麼說,我跟馮國超磕磕絆絆,也總算走到結婚這一步。

    而這次導致我們差點分道揚鑣的,是彩禮。

     原本我們計劃:今年過年回老家,就把婚事定下來。

    為了配合最新的防疫規定,我們提前跟公司請好了年假。

    我媽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,說了關於彩禮的事。

    她先拐彎抹角說了一通——鄰居嫁女兒收了15萬彩禮,「萬紫千紅一片綠」,取個好彩頭。

    最後說,她跟我爸商量了:考慮到馮國超家裡剛買了房,他們收10萬意思一下就行了。

    好傢伙,10萬塊,還只是意思一下。

    我毫不猶豫拒絕了。

    我說,我跟馮國超為了買房已經傾家蕩產,肯定拿不出這筆錢。

    我媽很不高興。

    「我跟你爸把你養這麼大,還供你讀了大學,這些年也沒沾上你什麼光。

    現在親戚裡道的,明裡暗裡都說我們養了個賠錢貨!你這結婚要是一分彩禮沒有,你爸和我的老臉往哪擱?

    」我媽的話,讓我的肺都快氣炸了:「你們養我這麼大是不假,但我現在不是每個月給你們1000塊錢?

    你那個好兒子,一個月給你多少錢?

    我怎麼就賠錢貨了?

    」「現在啥都貴,一個月1000夠幹啥使?

    你別一天到晚就知道心疼你男人,你也心疼心疼你媽。

    我五十多歲的人了,還得去村裡給人刨樹坑,就為了一天掙那六七十塊,你忍心嗎!」我都被我媽的話氣笑了。

    我爸從國企退休,一個月將近4000塊退休金。

    我每個月還額外給他倆1000塊錢。

    倆人5000塊,在我們那個十八線小縣城,不說吃香喝辣,也足夠碾壓大部分人了。

    就這,我媽還要去刨樹坑,難道是為我?

    為的還不是她的寶貝兒子!我弟的房貸、車貸我爸媽還。

    我弟的媳婦、孩子我爸媽養。

    5000塊養活一大家子人,可不是不夠嘛!我跟我媽說:「你刨樹坑也不是為我刨的!你和我爸又啥時候為我著想過?

    我一個月就一萬多工資,每個月給你們1000,你們要是還嫌少,那我也真沒辦法了。

    至於彩禮,別說我們沒有,就是能拿出來我也不會讓馮國超給。

    我們將來用錢的地方也多。

    你們不為我打算,我不能不為自己打算。

    」我媽在電話那頭哭了。

    但我還是掛斷了電話,隨手抹了把眼睛。

    我滿手是眼淚。

    這就是我的原生家庭。

    永遠試圖從我身上攫取,卻不會主動給我什麼。

    我許麗麗是沒有退路的。

    雖然跟我媽說了絕情的話,但當天晚上,我還是給她發了一條微信:「10萬塊彩禮沒有。

    但我在網上查了,泰安彩禮一般都給3萬。

    過幾天我給你們轉3萬過去。

    」過了很久,才收到我媽回復:「知道了。

    」只有三個字,就像我們淺薄的母女緣分。

    原本,這事我不打算讓馮國超知道。

    3萬塊錢,我可以從自己的年終獎裡出。

    但那天晚上,馮國超剛好去參加了一個同事的婚禮,回來跟我說:他那個同事娶了一個土著女,人家娘家陪送了一輛小50萬的車。

    他說得眉飛色舞,羨慕之情藏都藏不住。

    最後,他問我:「丈母娘跟你說了沒有?

    咱倆結婚,你家準備陪送個多少錢的車?

    50萬咱也不想了,我覺得10萬就行!等咱搖上號……」我娘家管我要10萬彩禮。

    我夫家管我要10萬嫁妝。

    我的生活,可真是太扯淡了。

    那一瞬間我突然有個想法——這個婚不結也罷。

    我打斷馮國超的美好暢想:「你丈母娘沒有嫁妝。

    不過她打算管你要10萬塊錢彩禮。

    」果然如我所料,馮國超跳了起來:「彩禮?

    什麼彩禮?

    你向咱們周圍打聽打聽,咱們哪個在北京結婚的同學要彩禮了?

    哪個不是兩家老的貼補一家小的!你家不說貼補你就算了,竟然還要彩禮?

    」萬塊彩禮。

    張薔結婚,男方家裡也給了。

    」我說。

    馮國超冷笑。

    「冀晶晶家還陪了一套房呢,你家陪啥了?

    你不是整天說自己是獨立女性嘛!怎麼這個時候就不獨立了?

    」我也冷笑。

    「我自己掙錢自己花,還給自己買了房,我怎麼不獨立了?

    我那套京郊的小房子不算嫁妝嗎?

    你怎麼不算進去?

    」馮國超被我問住,哼哧半天說:「你知道我家情況,現在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!沒有彩禮,這個婚是不是就不結了?

    」「是,沒有就不結了。

    」 4接下來,就是漫長的冷戰。

    羅曉月問我,到底怎麼打算。

    「你要真覺得跟馮國超沒法往下過了,那就長痛不如短痛,乾脆利落分手,省得結了婚再後悔!以後新規定出了,離婚沒那麼容易。

    」她說得輕鬆。

    但十年感情,也不是說割捨就能割捨的。

    況且我心裡也有疑慮,雖然馮國超自私,但我也不是完人。

    我們倆至少知根知底。

    真跟他分了手,我也不見得能找到比他更合適的下家。

    李成這個人,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。

    我們其實認識有幾年了。

    他所在的那個事業單位,是我們公司的重要客戶。

    他正好是我的對接人。

    剛認識那會兒,他試探著追過我,被我委婉地拒絕了。

    後來,我們就一直以合作夥伴關係相處。

    因為跟馮國超冷戰,我心神不寧,把提交給李成他們單位的結項數據搞錯了。

    我以為我完了。

    這錯誤足以讓我被開除。

    誰知道,鍋卻被李成給扛了下來。

    他跟他們領導說:是他改報告的時候不小心弄錯的。

    就這樣救了我。

   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了,但他卻輕描淡寫:「嗨,多大點事!我頂多被領導呲噠兩句,他又不能開除我。

    倒是你一個小姑娘,被罵了多難看呀。

    」讓我誠惶誠恐的重大失誤,在他眼裡,不過是小事一樁。

    這就是沒有底氣和有底氣的區別。

    而李成的底氣,來自於他北京土著的身份,他體制內的工作。

    他生活在一個極度安全的世界。

    這讓我十分羨慕。

    我堅持要請他吃飯,好好謝謝他。

    他開玩笑說,外面的飯他都吃膩了,如果我堅持要謝,不如去家裡給他做一頓。

    我知道這是他的試探,但我沒有拒絕。

    於是,我就來到他位於北五環的、足足有100平、連裝修都花了40萬的新房。

    讓我最羨慕的是,我在衛生間裡看到了一個浴缸。

    想象一下,在疲憊一天之後,泡個美美的泡泡浴,最好再來一杯紅酒,這是多麼美好的生活。

    聽起來,這也不是多麼遙不可及的願望。

    但在此前十年,我卻一次都沒有實現過。

    曾經,我也想滿足自己一次。

    我在淘寶上買了個充氣浴桶,甚至專門跟公司請了半天假,就為了可以獨佔合租屋的廁所,好好泡個澡。

    但等我好不容易接滿了水、還沒來得及泡,就有室友敲門,說他要上廁所。

    那天,那個室友剛好沒去上班。

    室友蹲坑蹲了好久好久。

    出來時,我聽到廁所裡老舊的排風扇一直在喀喀響。

    我回房間大哭了一場,也再沒用過那個充氣浴桶。

    我一度以為我已經認命了。

    但現在,能享受泡泡浴的嶄新世界在向我招手。

    我很賣力地做了四個菜,全方位展示了自己的賢惠。

    我知道,作為外地女北漂,我對李成最大的吸引力在於美貌和溫柔。

    我的賣力沒有白費。

    那餐飯之後,李成對我更熱情了。

    本來,那天一切都水到渠成……但突然在腦海中冒出來的馮國超,還是攪亂了這一切。

    坐在出租車上,我心裡很亂。

    我跟馮國超的未來,就像窗外濃重的夜色,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。

    回到家,馮國超已經睡了。

    我沉默著去洗了澡,沉默著上了床。

    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,馮國超突然折過身來,從身後抱住了我:「麗麗,咱倆好好的,別吵了好不好?

    」黑夜裡,他的聲音帶著哭腔。

    我的鼻子竟然也一酸。

    「彩禮的事我想好了。

    我去找哥們湊一湊,無論如何都會讓你家裡滿意的。

    」馮國超繼續說。

    「你不覺得我不配要彩禮了?

    」「我錯了,我不該說那樣的話。

    你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。

    沒有你的話,我還留在北京幹什麼?

    我真的不敢想。

    」就是他的這句話,讓我心軟得一塌糊塗。

    是啊,在這個偌大的城市,我們同病相憐。

    我們,才應該是彼此最親近的人。

    我回過身,投入到他的懷裡。

    那一刻,我腦子裡沒有別人,也沒有那個「泡泡浴世界」。

    馮國超開始吻我。

    我們像久旱逢甘霖,享受此刻,渴望對方。

    但在即將進入最後一步時,我還是本能一激靈,提醒他穿上「雨衣」。

    他起身在床頭櫃裡翻找了一會兒,沒有找到。

    他接著吻我,想繼續:「咱倆都要結婚了,真懷了就生下來。

    」生下來?

    拿什麼生?

    在北京生個小孩,至少要準備10萬存款!但我倆這會兒兜裡的錢,加一塊恐怕都不超過1萬。

    而且,我要是懷了,工作會不會出問題?

    就憑馮國超一個人,負擔兩個房子的房貸、外加一家三口的開銷?

    我的激情完全退卻,堅定地推開了馮國超,把腦子裡的這些一條條分析給他聽,最後得出結論:「至少三年以內,咱倆都不可能要孩子。

    」馮國超沮喪地看著我,賭氣似地翻過身去。

    「說來說去,還不是嫌我窮?

    難道窮人還不配生孩子了?

    」他嘟囔。

    是的。

    至少在這個城市,我和馮國超不配。

     5後來我們各自背過身子,刷了一會兒手機,也就睡了。

    成年人沒有半夜傷感和吵架的資格。

    明天還要擠地鐵上班呢。

    第二天早晨,我們誰都沒提昨晚的事,誰都沒說道歉的話。

    並不是我們默認昨晚無事發生,而是……每個工作日早晨打仗一樣的節奏,逼迫我們分別奔向兩個不同的地鐵站。

    我們沒時間和對方多說一句話,甚至沒時間多看對方一眼。

    在地鐵上,被擠成人肉沙丁魚的我,還被偷偷帶豆漿上車的乘客潑了一胳膊豆漿。

    不小心灑了豆漿的那位,一看就是個剛踏入社會的小夥子。

    他不安又稚嫩地跟我道歉,執意要出乾洗費用。

    清澈的眼神,很像十年前的馮國超。

    我沒要他的錢,也沒跟他多說什麼。

    因為我上班就要遲到了。

    緊趕慢趕坐到工位上,我剛要想起這兩天自己有多慘,隔壁工位的小姑娘遞給我三顆車厘子說:「姐,老甜了!」吃著甜甜的車厘子,我突然理解了嚮往「車厘子自由」的那些人。

    車厘子代表的,是甜蜜、體面的生活。

    這味道很治癒。

    三顆下肚,口唇間都甜絲絲的。

    隔壁小姑娘邊工作,邊偷偷往嘴裡塞車厘子,看得我饞蟲大發。

    我決定,下班後買一斤。

    雖然還做不到車厘子自由,但偶爾吃一頓,應該還是可以的。

    整個白天,我都在惦記下班後買車厘子的事。

    不知道別人是否有過這樣的感受——突然想吃某種東西,就想馬上吃到嘴裡。

    一下班,我就衝進水果超市。

    原本打算只買上小半斤,嚐個鮮就算了。

    但到了超市,我卻發現原本將近90元一斤的車厘子,現在竟然只賣30塊。

    真是沒想到,我們這些窮光蛋也能實現車厘子自由了?

    我美滋滋地買了一斤半,攏共花了不到50塊錢。

    沒想到,就是因為這麼點車厘子,我跟馮國超徹底分了。

    那天我剛把車厘子洗好擺到盤子裡,他回來了。

    他看一眼車厘子,臉立刻耷拉下去。

    憑著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經驗,他什麼意思,我很清楚。

    他就是嫌我多花錢了。

    我那原本想要好好享受的好心情,蕩然無存。

    但吃了一顆後,我還是決定不跟馮國超計較了。

    我把盤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:「嘗嘗,挺甜的。

    」沒想到,他根本不理解我的疲憊和妥協,反而跟我較勁:「這麼金貴的玩意兒,我可不配吃!」我知道他在沒事找事。

    但破壞現有的平靜,再重建這份平靜,對我來說實在太累。

    我真的不想跟他爭了。

    他不吃,那我自己吃。

    我一個人默默吃完車厘子,又一個人拿著盤子去了廚房。

    馮國超追著我進了廚房。

    「許麗麗,今天你買車厘子,我就不說什麼了。

    以後不要再買了。

    」「為什麼?

    」我一邊洗盤子一邊問,內心的怒火已經被點燃。

    「為什麼?

    !咱們剛買了房子,馬上還要回家過年,過完年還要辦婚禮,這些不都要花錢?

    你現在買八九十塊錢一斤的車厘子……合適嗎?

    買一份嚐嚐也就算了,你還買那麼多!你剛才那一盤,少說有小兩斤!」呵呵,他好像覺得自己很有道理。

    他的話徹底激怒了我。

    我甚至都不願意跟他掰扯車厘子的真實價格了——就算我買的真是90塊一斤的車厘子,難道就不配吃了嗎?

    「為了和你結婚,我連吃東西的權利都沒有了嗎?

    」我轉過身。

    我想好好看看這個要和我結婚的男人。

    「又是權利、權利!許麗麗,我看你是真的被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田園女權給洗腦了,整天跟我談權利!結婚要房、要彩禮。

    這些都是你的權利。

    現在吃車厘子,也是你的權利!我為了滿足你的權利,都快傾家蕩產了,我太累了!你怎麼就不能為我想想?

    !」我愣愣地望著馮國超,感到一陣疲憊。

    原來在他心裡,我連吃個車厘子,都成了不為他著想的罪過。

    「說白了,現階段,咱們不配吃這麼貴的東西!」馮國超以為我被說服了,還伸手來接我手裡的盤子。

    「我不配?

    」我都不知道我是該哭還是該笑。

    哭我居然要嫁給一個……說我不配吃車厘子的男人?

    笑我居然要嫁給一個,說我不配吃車厘子的男人!我對那個有馮國超的未來,徹底絕望了。

    婚姻不僅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。

    它對所有人來說,都是這樣。

    嫁了或者娶了什麼樣的人,就代表你也是什麼樣的人。

    而我,不想當一個被認定「不配吃車厘子」的人。

    原來人真正的心死,並不會痛哭流涕,也不一定是經歷了什麼大事。

    決定離開馮國超的時刻,就是我把盤子放入碗櫃的瞬間。

    既然做出了決定,也就沒有吵架的意義了。

    我在馮國超驚異的注視下,收拾好了行李,輕輕跟他說:「咱倆散了吧。

    」馮國超沒攔我。

    在我臨出門的時候,他還跟我說:「你也快三十了,還這麼任性。

    都怪我以前對你太寬容了。

    你走吧,走了咱倆就算分了。

    」後面他又說了一些什麼,我就沒有聽了。

    我也不關心了。

    坐在羅曉月一百五十平的家裡,已經是晚上九點多。

    我跟她簡單說了搬出來的原因。

    羅曉月將一杯熱茶放在我手裡,安慰我:「分了也好。

    你長得好看,年紀也不大,只要想清楚要什麼,總能找到個條件還行的。

    退一萬步,就算真找不到,你不是還有個小房子嘛。

    自己單過也比跟馮國超呆著強!連吃個車厘子都得看他臉色,這日子還有啥意思?

    」我笑了。

    羅曉月總能一針見血。

    她接著說,「要是找對象,你先想想身邊都有哪些人有可能性。

    」我撫摸著熱茶杯,不知怎麼,就想起了李成。

    我們公司和他單位的合作暫時結束了。

    我和他自上次的事情之後,也有一兩個月沒聯繫了。

    該怎麼和他重新聯繫上,成為我每天思考的問題。

    上次我已經明確拒絕過他了,如果現在主動聯繫他,就會顯得自己很婊。

    我不能主動,只能等機會。

     6一個週末晚上,李成發了一條動態,說他在工體看國安的球賽。

    記得他跟我說過,一般看完球,他還要和他那群球迷朋友一起在附近吃宵夜。

    我火速跑到工體附近的咖啡店,也發了一條帶著定位的朋友圈。

    不到五分鐘,李成就聯繫我了。

    他在微信上問我:「我剛看完球,看你也在附近,有空見一面?

    」抻了五分鐘,我打字:「好呀。

    我和閨蜜馬上散會,散會找你。

    」不等我發出去,李成又發來一條:「可以的話,我過去找你。

    」李成很聰明,他這麼問是很有技巧的。

    如果我拒絕,那就是根本不喜歡他,或者和男朋友在一起。

    如果我回復「好」,那就是我和男朋友分了。

    因為上次我明確說了,有男友,不想背叛。

    思量一下,我回了一個「好呀」。

    李成很快就出現了。

    他是跑來的,站在我面前,胸口還微微起伏。

    我有點感動。

    他笑著說,一個多月沒見,真有點想我了。

    他太聰明,已經從我的態度中明白:我已經恢復單身。

    我低下頭笑了,算是接受了他的表白。

    他拉著我去參加他們國安球迷的宵夜聚會,說大家聽說成哥有了喜歡的妹子,都吵著要見我。

    我半推半就地去了。

    因為我也想更多了解李成的生活——以及我未來的生活。

    那天吃宵夜的所有男性都是北京土著。

    他們跟李成一起看球整整十年了。

    其中一個叫大龍的,是李成的高中同學。

    他老婆也是外地人,和他結婚兩年了。

    就是在他倆身上,我看到了我和李成的未來。

    大龍和他老婆一直在跟朋友們訴苦,說大龍媽媽總問他們倆什麼時候要孩子,可是他倆自己都覺得還沒長大,還沒玩夠,怎麼能要孩子呢?

    有人笑說:「要了孩子一起帶來看球呀!有啥不能要的!總要生孩子嘛!」還有人說:「就是!咱們也是小時候一起看球、一起踢球的,等咱們孩子長大了,也一塊兒唄!」大龍老婆摟著大龍胳膊:「再過兩年,我給你生!這兩年你跟你媽說說,別折磨我了。

    」大龍大包大攬:「放心吧媳婦兒,明天我就跟我媽說。

    」這時候又有人說了:「那要生男孩,生男孩才能一起踢球看球。

    」李成笑著反駁:「女孩也可以啊!」所有人大笑,指責那個提出要生男孩的人。

    我的眼眶忽然濕潤了。

    我藉口說要上廁所,離開了飯桌。

    我很喜歡小孩。

    但是生兒育女這個話題,在我和馮國超此前的生活中幾乎沒有出現過。

    對於一對沒有戶口的北漂來說,想要孩子不難,但是想讓孩子在北京接受教育,是個極難的問題。

    可是,這對於土著們來說根本不是事兒。

    他們想生孩子就生,不想生就不生,完全可以忠於內心。

    從洗手間回來,我又靜靜地聽他們說了很多煩惱。

    但他們嘴裡的那些「煩惱」,在我看來,都屬於穩定的、高級的煩惱,和我們北漂群眾煩心的生存問題,不是一個概念。

    這時候,我收到半個月沒跟我聯繫的馮國超發來的微信。

    他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問我:「明天下班接你?

    」這也太搞笑了。

    沒什麼可猶豫的,我直接把馮國超的對話框關了。

    現在,我迫切想要獲得李成和他朋友們那種穩定的、高級的煩惱。

     7從店裡出來,已經快十二點了。

    李成喝了點酒,臉上紅撲撲的。

    他打了一輛專車,說要送我。

    在車上,他輕輕拉著我的手,又輕輕在我耳邊說:和他在一起好不好?

    他的朋友都喜歡我。

    他覺得我們倆在一起能過得不錯。

    我說,我要想一想。

    這個回答好像在他意料之中。

    他笑著摸我的手說:「想吧,別想個十年八年的就行。

    」我笑著說,不會讓他等那麼久。

    我心裡想,我自己也等不了那麼久。

    不到一週,我就給了他明確回復,同意先跟他試試。

    李成挺高興,當天跑到王府井買了一隻古法金的實心手鐲,說看見同事戴著好看,就想給我也買一個,當定情信物。

    他還說,他不是個時髦的人,不懂女孩喜歡什麼,覺得金手鐲永遠不貶值,比送個手機、包包要好得多。

    我開開心心戴上,告訴他我認可這種想法,謝謝他。

    他把我抱在懷裡。

    「謝什麼呀傻丫頭!給媳婦兒買金首飾,那還不是應該的呀!」當晚,我住在了他家。

    完事之後,他抱著我說:「春宵一刻值千金,我現在算是懂了,以前真是不懂。

    」我明白,他還在回味。

    他對剛才的我很滿意。

    這種滿意,讓我難過。

    說實話,在李成家的那一夜,是我十年來最放肆的一夜,也是最難過的一夜。

    從前跟馮國超在一起跟別人合租,辦這種事永遠不敢叫出聲來,經常要找其他室友不在家的時候,才敢稍微放肆一點點。

    但儘管如此,也還是可能被打擾。

    甚至有一次,夜裡興致來了、弄到一半,有人敲門問網線是不是拔掉了,怎麼上不了網了。

    所以,我們做這種事的頻率不高。

    而在李成家裡,不知道為什麼,我無數次想起和馮國超在一起的點點滴滴。

    為了不再想起那些心酸和失落,我只能更加投入。

    那天之後,李成明顯對我更好了。

    我能從他的眼睛裡,看到從前沒有過的憐愛和心疼。

    他微笑著說,疫情期間別冒險回家,就留北京過年吧。

    看他這樣,我踏實了。

    我漸漸不怎麼想到馮國超了。

    就在我以為要把他忘了的時候,他又出現了。

     8那天李成照常來接我下班,還給我買了一束花。

    誰知道,馮國超也來了。

    他見我上了李成的車,直接把李成從車裡揪了出來。

    馮國超比李成高十公分。

    要是打起來,李成肯定不是馮國超的對手。

    就在馮國超的拳要搗在李成胸口的瞬間,我撲到李成身上,幫他擋了。

    馮國超那一拳,差點把我的後背打折。

    李成和馮國超都沒問我疼不疼,而是同時問我對方是誰,同時揚言要廢了對方。

    我跟李成說,馮國超是我分了手的前男友。

    馮國超堅持說我們倆沒分手,李成不要臉當男小三。

    兩個人比起來,還是李成情緒穩定一點。

    於是,我讓李成先回家,我來解決好這件事。

    李成不肯走,說怕我吃虧。

    我說:「這事我肯定能解決好,不行我就報警。

    」但我也說,這事我希望能自己處理,希望李成相信我。

    李成看我堅持,就說在一旁的咖啡館裡等我,馮國超敢動我一下他就報警。

    我同意了。

    再次跟馮國超面對面,我才發現,自己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了。

    我告訴馮國超,李成是我現男友,是我準未婚夫,年後我就準備結婚了,請他不要來打擾我。

    馮國超眼睛都紅了:「許麗麗,你就因為那一盤車厘子跟我分了,是吧?

    」「算是吧。

    」我嘆氣。

    「十年了,咱倆好了十年了!就因為一盤車厘子,至於嗎?

    !」一斤的車厘子都不配——對了,忘了告訴你,現在車厘子沒那麼貴!一斤才30塊錢,我狠了狠心才買了一斤半。

    然後回家就聽你教育我說,我們不配吃車厘子?

    你讓我還怎麼跟你過?

    」本來我已經不委屈了,可是說著說著,我又想哭了。

    馮國超愣了幾秒,接著又掰扯起來。

    「就算車厘子的事是我錯了,我跟你道歉。

    可你摸著良心想想,除了這件事,我還有哪件事對不起你?

    咱倆在一起十年,我讓你出過一分錢房租?

    我……」「你是不是覺得,你出房租,我佔你大便宜了?

    」我打斷他,「回回吵架回回說!我以前不願意跟你掰扯,但現在咱倆要分手了,不如徹底算清楚。

    是,這些年房租都是你出的,但咱倆在一起,吃喝拉撒的錢是不是都是我負擔的?

    你買過一回菜嗎?

    你知道現在大蔥多少錢一斤嗎?

    」馮國超呆了。

    我冷笑:「咱們說回車厘子。

    你為什麼不知道車厘子降價了?

    還不是因為跟我一塊兒過,你用不著關心這些!馮國超,咱倆誰都不欠誰的,就這麼分了吧!」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堆,我只覺得疲憊不堪。

    我只想趕緊離開這裡。

    可馮國超卻還攔著不肯讓我走,他看著不遠處,坐在咖啡店裡的李成。

    「行,那我問你,他哪兒比我強了?

    」馮國超嘴裡擠出這麼一句話。

    落地窗後面的座位上,李成也正在盯著他。

    我咬著嘴唇,不想說。

    一,不想刺痛馮國超的自尊心。

    二,不想赤裸裸承認自己的想法。

    「你說啊!就他那個矮矬子?

    哪裡比我強?

    !你可別白讓人給玩了!」馮國超咆哮,言語也變得惡毒起來。

    我的心被刺痛了,再也顧不得再去體諒他的自尊。

    「他哪兒都比你強!人家是北京人,有事業編制!北五環有三居室!嫁給他,我不用還房貸,孩子生下來就有戶口,人家父母家裡還有學區!嫁給他,我多省心啊!」我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狠狠地說,每個字都砸向他的臉。

    馮國超啞火了,半天喊出一句:「許麗麗,你這是賣身!」「對,我就是賣身!我就是賣,你也買不起!他家裡有浴缸,做完那事我可以痛痛快快洗澡!對了,我們做那個,不用怕有人來敲門!你滿意了吧?

    !」馮國超怒吼了一句「操」,就走了。

    站在原地,冷風吹進衣領裡,我才稍微清醒了些。

    話說到這份上,我和馮國超最後的體面,都沒了。

     9說話就到了年根下。

    我們公司發了通知,讓我們盡量原地過年。

    接到這個通知後,不知怎麼,我鬆了一口氣。

    一是,不用回家面對我媽等人。

    二是我感覺,可能有機會去李成家過年。

    在我的明里暗里的努力下,李成又主動邀請了我好幾次,我才同意去他父母家一起過除夕。

    確定要去李成家過年後,我和我媽視了個頻。

    在仔細盤問了李成的家庭情況後,我媽對我要去男方家過年的事舉雙手同意。

    視頻裡的我媽,笑得開心:「你去人家家過年,一定要好好表現啊!這麼好的女婿,媽很知足。

    」我媽根本沒見過李成,只聽了條件,就形容他是「這麼好」的女婿,真是讓我無話可說。

    我跟我媽說,李成目前還只是男朋友,還不是她女婿,讓她別亂說。

    「所以讓你好好表現,把男朋友變成女婿啊!去了以後一定要勤快,少說話多幹活!你要記住,老人挑兒媳婦,主要就是看能不能持家、能不能把他兒子照顧好。

    要是有機會,試探試探他父母的態度。

    你們年紀都不小了,年後就結婚是最好的。

    」我媽認真起來,恨不得讓我原地領證。

    「嗯,我再觀察觀察吧。

    」我敷衍她。

    「你老大不小的了,還跟那個姓馮的拉拉扯扯了這麼多年……現在有這麼個好男人接著你,是咱們家祖宗保佑!你可千萬別給我搞砸了。

    嫁給北京人,你也就成了北京人!以後咱們家親戚要去北京辦事呀、找工作呀,那都就方便多了!以後你姪子還指望你呢——」說一千道一萬,我媽心裡還是只有我弟和她的大孫子。

    我不想跟她多說,找了個藉口,掛斷了視頻。

    重重倒在床上,我感到心中一陣憋悶。

    不等我喘口氣,我媽又打了視頻過來。

    「媽想過了,你既然嫁到北京去,那咱們算高嫁,彩禮咱們也不要了。

    至於嫁妝,咱家這邊一般陪嫁也就3萬塊錢。

    我最多能給你3萬,剩下的你自己湊湊。

    」她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堆。

    「北京人不講究給彩禮,所以你不用給我準備嫁妝。

    」真不知道我媽每天哪來這麼足的勁頭。

    我光是聽她說這些,已經沒力氣了。

    「那我就啥也不準備了。

    」我媽輕鬆愉快,掛斷了視頻。

    年三十下午,李成把我接到了他父母家。

    他父母住的是海淀區的老房子。

    這小區劃片對應的,是一所著名小學,因此房價在海澱常年排前十。

    李成媽接過我帶來的海參和茅台,態度禮貌、客氣,還帶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:「這麼貴的東西,讓你破費了。

    」其實,我原本準備的只有一斤精品海參。

    但李成接我的時候,說他有客戶送了他兩瓶茅台,正好帶上,就說是我送給他爸的。

    我明白,李成希望他父母喜歡我,或者說……他怕他父母不喜歡我。

    李成的這份心意,我挺感激的。

    進門洗過手,跟他父母說了不到五分鐘客套話,我就繫上圍裙進了廚房。

    他媽媽很過意不去,一直說不讓我做飯,說應該她來做。

    我笑著把她推出廚房:「阿姨,緣分讓咱們一起過年,我又是小輩,就讓你們嚐嚐我們魯菜!一定讓您們吃頓不一樣的年夜飯。

    」其實我並不知道魯菜都有什麼。

    但我知道,這頓飯我得做。

    從廚房再出來的時候,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以後了。

    看著桌上的四道涼菜、四道熱菜,李成媽對我明顯熱情了許多。

    李成和他爸也都很捧場,一個勁兒誇我做菜好吃。

    李成爸還說,希望明年過年,讓我再把這道焦溜丸子再做一次。

    李成媽點點頭,表示同意:「這丸子外焦裡嫩,確實好吃!我宣布,這道菜以後收入咱們家的年夜飯菜譜。

    」李成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我的手。

    焦溜丸子被收入年夜飯菜譜,意味著——我也被收入了他李家的大門。

    吃完菜,春晚開始了。

    李成媽張羅著包餃子,說絕對不讓我插手,「剛才你做了那麼多菜,累壞了,和李成看春晚去吧!」我不能真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吃瓜子,就以「先下樓扔一趟垃圾」為藉口,溜下樓去。

    扔完垃圾,看到小區門口的小店還開著門,不知道為什麼,我突然想抽一口菸。

    點上菸抽了一口,真的舒坦多了。

    我瞬間懂得了,那些大冬天站在街邊抽菸的男人的心情。

    可這時,我看到李成從不遠處走來。

    他東張西望,一看就是在找我。

    我趕緊掐了菸,把一整盒菸和打火機都扔進垃圾桶,然後吐了幾口氣,向他跑過去。

    我挽上李成的胳膊。

    李成卻皺了皺眉頭:「你身上……怎麼好像有煙味兒啊?

    」我搪塞:「剛才有個大爺路過我身邊,噴了一口,估計全噴我身上了。

    」李成捏了捏我的手:「那咱們趕緊回去,把這衣服換了。

    那老頭真不講究!」我揚起臉,笑著附和,抓緊了李成的手。

    這個年,總算過去了。

     (全文完)□萬泉寺超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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