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沒有什麼能把人虐哭的腦洞故事?

    有沒有什麼能把人虐哭的腦洞故事?

    夏老師死後,我問兒子,他生前有什麼不對勁嗎?

    我兒子說:「他會特別親密地給我們開小灶,耳朵都要貼到我耳朵上了。

    」「什麼?

    」我大驚,「還有嗎?

    」「沒有了。

    」我後背一陣冰涼。

    我通過我的主婦關係網,多方打探消息之後,才發現錯了,全都錯了。

    警察所發現的一切,全都錯了。

    《消失的護工》那天早上,我打開家門取牛奶,卻在草叢裡,看到了一顆頭。

    碧綠的草地都被染紅了,那位「知名教師」身首異處地躺在草叢裡,瞪大了雙眼,死死地盯著我。

    我當場就把牛奶摔了出去,玻璃破碎,尖叫聲響徹整個小區。

    很長一段時間裡,鄰居們都管我叫「驚聲尖叫的王太太」。

    他們當然可以那麼輕鬆地調侃了,差點被嚇死的人又不是他們。

    小區監控拍到了夏元松被殺的過程。

    當晚,他去參加了舊日學生組織的畢業十五週年紀念聚會,一般這種聚會他是不參加的,他是奧數名師,學生數不勝數,這種聚會是參加不完的。

    但這一次聚會就在同小區的另一頭,步行十分鐘便能到達,而且這次組織聚會的學生還是夏元鬆帶過的最後一屆高三。

    在那屆學生之後,夏元鬆就從市一中離職,成了外面教育機構的特聘教師,也正是因此,他才能買得起永安花園的房子。

    據參與聚會的同學回憶,當晚夏元鬆的心情很好,不僅頻頻舉杯,還數次調侃許家兄弟如今真是出息了,連家裡請的護工都這麼英俊。

    那是賓主盡歡的一夜,除了許家逸因為身體不適,而提早回房休息以外,一切都快樂而美妙。

   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,許家安本想送夏元鬆回家,但被他揮揮手拒絕了。

    「老師還沒那麼老呢。

    」見夏元松如此堅持,大家就沒再強求,他們目送著他消失在永安花園鬱鬱蔥蔥的植被裡。

    這就是夏元鬆活著的最後時刻。

    監控顯示,五分鐘後,夏元鬆就死在了小區的甬路邊。

    兇手就是那個聚會上被他調侃過的英俊護工。

    3從監控裡可以看到,在走到路程一半時,他的身後多出來一個身影,藉著溫暖的黃色路燈光,監控鏡頭清清楚楚地拍下了那個人的臉。

    那就是許家兄弟的護工林楓。

    他面無表情地從背後悄悄湊近夏元鬆,然後高高地舉起手中的砍刀,以刀背砍向夏元鬆的後頸,夏元松當場倒地,然後林楓把陷入昏迷的夏元鬆拖出了監控畫面。

    他應該是怕被路過的人看到,所以才把夏元鬆拖到監控死角,然後再行凶。

    大約過了十分鐘後,林楓再次出現在了監控鏡頭裡,他分兩次把夏元鬆的屍體搬到了我家門前的草坪上。

    第一次運送軀幹,第二次運送雙手、頭顱和生殖器。

    是的,他不僅殺了夏元松,還將其分屍了。

    他把砍刀扔在案發現場,然後轉身逃離了小區。

    警察對林楓的作案動機很是困惑,即便在聚會上夏元鬆調侃了他幾句,可何至於因此就對其痛下殺手,而且手段還如此殘忍。

    他們揪著林楓的動機調查了很久,殊不知這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。

    4我們小區所有的主婦都知道,林楓是個多麼完美的護工,尤其他的雇主還是命運多舛的許家兄弟,這就更顯得林楓簡直就像個天使一樣。

    許家兄弟之前幾年都在北京生活,哥哥許家安是小有名氣的造型師,很多常出現在電視上的明星都是他的客人,弟弟許家逸則唸書唸到博士,一路都是名校。

    他們父母早逝,多年來都是兄弟兩人相依為命,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,所有人都對他們充滿讚歎和欣慰,覺得他們總算是熬出頭了。

    可就在半年前,許家逸卻跳樓自殺了。

    他從哥哥家的陽台上翻身而下,還好許家安發現得及時,當場便打電話叫了救護車,許家逸這才撿回了一條命,可雙腿卻再也無法站起來,餘生都只能在輪椅上度過。

    在醫院病床上,許家逸才承認自己已經重度抑鬱多年,早就不想繼續活下去了。

    許家安對此大為震驚,他以為弟弟品學兼優、陽光開朗,從來都沒注意到弟弟已經深陷在黑暗和痛苦之中。

    他趕忙帶著弟弟回到老家來,在我們小區裡租了一棟房子,不為別的,只為讓弟弟清靜地休養。

    那棟房子的泳池裡淹死過一個女人,所以一直都沒人願意接手,現在倒讓許家兄弟用很便宜的價格接了過來。

    他們搬家的那天,幾乎驚動了整個小區,搬家公司開著一輛很是顯眼的大紅色卡車給他們運送行李,那輛卡車像是一道火焰,穿過了永安花園。

    許家安推著輪椅上的許家逸,許家逸頭髮很長,遮住了一大半的眼睛,只露出蒼白的下半張臉,但即便如此,你也還是能看出來,許家逸是個好看的男孩,比哥哥還要更好看。

    那一天,我們下午茶的話題完全圍繞著這神秘的兄弟倆展開,他們從哪兒來,他們多大了,他們是否單身,他們要待多久,很是熱鬧了一陣子。

    我還感嘆他們真是引起了一陣風波呢,我那會兒沒有想到,那是他們引起的最小風波。

    沒過幾天,警車就開進了我們小區裡。

    5許家安想給弟弟找個護工,畢竟他還是要外出工作的,有時接了巡迴演出的項目,還需要出差,他很不放心弟弟一個人在家。

    可大家都知道,好的護工比好的愛人還要難找的,他們就遇上了一個糟糕的護工,那護工偷東西。

    那個很瘦小的男孩子,他看準了許家安不在家的時間,然後把家裡值錢的東西洗劫一空,許家逸情緒又不太穩定,當場便崩潰了。

    警察鳴著笛趕到時,許家逸正呆呆地坐在輪椅上,像是哀嘆自己已經是個毫無用處的廢人了,連一個如此瘦小的男孩都擋不住。

    那一幕觸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,誰能不心疼一個深受重創的年輕男孩呢,更何況他長得還這麼好看。

    從那天起,我們就都幫著他們留意好的護工,一個月後,林楓出現了。

    許家安說,林楓是朋友的朋友介紹來的,可轉了幾道手的信息,也很難再去追問源頭了。

    林楓是難得一見的好護工,做事細心,為人周到,少言寡語,還英俊異常。

    如果說許家安、許家逸兄弟倆是日常生活可以想象的英俊,那林楓就是自帶光環的英俊,他只是站在那裡,你就會覺得有聚光燈打在他的臉上。

    自從林楓來了以後,許家逸狀態便好了很多,原本連房間門都很少出,現在偶爾也會自己搖著輪椅出來散散步了。

    我們幾個太太常常會猜想,他們三個男孩子平日裡是怎麼相處的,這樣的猜想難免會向著曖昧的方向發展。

    三個好看的男孩子,生活在一棟房子裡,那是我們很喜歡的故事。

    誰也沒料到這個故事會染上血色。

    6林楓最後出現在監控畫面裡是在小區門口,他招手打了一輛出租車,然後就此消失在了城市中。

    警察調查林楓的身份,許家逸把介紹他來的朋友、他所屬的家政公司、他的身份證複印件全都交給了警察,可警察卻發現這些全都是偽造的。

    那個朋友根本沒有給許家逸介紹過護工,那間家政公司裡從來就沒有過一個叫作林楓的人,他的身份證件更是完全偽造的。

    警察驚悚地發現「林楓」這個人似乎並不存在,更誇張的是,警察地毯式排查後,發現這座城市裡根本沒人認識這個「林楓」。

    警察,許家兄弟,還有我們所有這些曾經被林楓英俊的臉迷惑過的鄰居,這才意識到一個驚悚的可能性。

    林楓之所以會來做護工,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殺死夏元鬆。

    7警察查不到林楓的身份信息,便只能從他的雇主許家兄弟身上下手,如果他們兩個和夏元鬆有仇,那林楓殺夏元鬆便很有可能是為他們報仇。

    可這條線也很快就中斷了,因為許家兄弟和夏元松根本就沒有任何仇恨可言。

    許家逸是夏元鬆帶過的最後一屆高三,他當年是夏元鬆所帶班的班長,學習成績好,工作能力也強,後來還一直唸書唸到博士,可以說是夏元鬆的得意門生。

    許家安就更不可能了,他甚至都不是夏元鬆的學生,和夏元松唯一的交集就只有弟弟許家逸。

    那林楓自然也就不可能是為了許家兄弟才殺的人。

    警察只能轉換思路,從林楓逃亡的路線開始調查,那自然就是從那輛出租車查起的,有監控、有車牌號,要找到那輛出租車並不難。

    那輛出租車的司機姓吳,別人都叫他老吳,老吳常在我們小區附近拉活兒,他的兒子也曾經是夏元鬆的學生。

    老吳說,他沒發現林楓有什麼異常之處,他只記得林楓一上車就開始換衣服,還不斷地用溼紙巾擦著臉和手,其他就沒什麼特別的了。

    警察問他,林楓的目的地是哪裡。

    老吳說不清,林楓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,只說往北開就好,一直開到城市邊緣的北面郊區,再往前開就是荒原了。

    老吳跟林楓說他不能再往前開了。

    他不是不能,他是不敢,再往前開,就沒有人煙了,實在有太多司機死在這些荒無人煙的地方,他不想冒那個險。

    林楓也沒有為難他,便下了車,讓他自己回城去吧。

    「那林楓呢?

    」警察問。

    「他接著往北走了。

    」老吳回答。

    「接著往北?

    」警察不敢相信。

    「對。

    」難怪警察沒有在市裡任何街頭找到林楓的行蹤,原來他是向著北邊走了。

    北邊只有荒野,穿過荒野就是高原,那裡是荒無人煙、寒冷無比的地方。

    林楓去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條。

    8警察也來找我了,畢竟我就住在許家兄弟隔壁。

    一個長相兇狠、目光中透露出一絲瘋狂的馬姓警察負責詢問我,他問我是否有發現過許家兄弟或者林楓有什麼異常。

    我實在想不到有任何異常。

    林楓是我見過最溫柔有禮的護工,每次見到我,他都微笑著打招呼。

    自從他來了以後,許家逸不僅偶爾會出門了,連腳踝都完全看不出浮腫了,肯定是他常常在幫許家逸做按摩的緣故。

    「腳踝浮腫?

    」馬警官不解。

    「是啊,長年坐輪椅的人,下半身血液流通不暢,腳或者腳踝難免都會浮腫,我也曾經照顧過家裡坐輪椅的老人,即便每天早晚各給老人按摩一次,老人的腳都還是很容易浮腫。

    」「那腳踝不浮腫說明了什麼?

    」「說明林楓一定是一有時間就在幫許家逸按摩,只有這樣才能消掉浮腫,大部分人都是沒有這個耐心的,所以林楓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孩子。

    」「你是這麼覺得的?

    」「嗯,我到現在都不覺得是林楓殺了人。

    」馬警官若有所思地看著我。

    「其實,我也覺得兇手不是林楓。

    」「那監控……」「監控拍到的,不一定就是真實。

    」9馬警官是在市體育館的後台找到許家安的,他正在給一個三流明星麥莉莉化妝。

    麥莉莉的老家在這裡,但出道這麼多年都很少回來,這次終於有機會把家鄉定為巡演首站,她是很重視的,所以才特意請了許家安來給她的造型保駕護航。

    馬警官就順便也跟麥莉莉聊了聊。

    聊到案子,麥莉莉說,一定要破案啊,她自己雖然沒有上過夏老師的課,但她哥哥曾經是夏老師的學生,夏老師可真的是個桃李滿天下的好老師。

    聊到許家安,麥莉莉說,許家安在業內是數一數二的造型師,從化妝到髮型,再到服裝搭配,他全能一手包辦,而且審美極佳。

    「他簡直是藝術家,而我們的臉就是他的畫布,他可以在我們臉上化出任何我們想要的樣子,或者他想要的樣子,甚至另一個人的樣子。

    」「他不是在化妝,他是在創作。

    」許家安害羞地表示,哪有那麼厲害,你們這些女明星就知道誇張。

    「才沒有,不然你弟弟一個博士,怎麼可能會對你心服口服,還跟他學呢。

    」「哦?

    」馬警官把臉轉向許家安。

    「化妝是很需要耐心和時間的事情,剛好給他打發時間嘛,他這陣子心情一直不好。

    」「那他學得怎麼樣呢?

    」「他從小就聰明,基本都是一學就會的。

    」馬警官就是在那一天,做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驚人推論。

    10隔了一天的晚上,許家安忙完麥莉莉的首站巡演,便抽空回家陪許家逸。

    失去林楓之後,許家逸鬱鬱寡歡,更少出門了,基本都是一整天、一整天地悶在房間裡。

    那天晚上十點多,我聞到有什麼東西燒焦了的味道,趕緊查看家裡是否哪裡著火了,可遍找不見,這才發現燒焦味是從隔壁許家兄弟那邊飄過來的。

    我趕緊跑出來,看到隔壁大門口著火了,房子裡也是有若隱若現的火光,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人。

    我正要打119,卻見有人從一片濃煙中跑了出來,是許家安和許家逸。

    我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,可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裡。

    這時,我看到馬警官從人群裡走了出來,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許家逸:「你的腿不是殘廢了嗎?

    」許家安轉過頭,不可思議地看著許家逸,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    我這才發現許家逸竟雙腿完好而有力地站在地面上,剛剛還飛速地奔跑出來,原來他一直都在假裝殘廢。

    許家逸咬緊了下嘴唇,狠狠盯著馬警官。

    「好了,趕緊滅火。

    」馬警官說完,便看到人群後面一群消防員衝了出來,拿著高壓水槍把火全都滅掉了。

    這個瘋子,為了破案,為了證據,為了抓到許家逸的破綻,居然能做出「假意放火」這種事,這很顯然是違反紀律的。

    許家安還在問許家逸的腿是什麼時候好起來的,馬警官已經站到了他們兩個面前。

    他冷峻地對許家逸說:「你就是林楓,對吧。

    」11馬警官就在許家兄弟面前,就在圍觀的鄰居面前,揭穿了那個驚人的事實:「林楓」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不存在的人,那是許家逸靠從許家安那裡學來的高超仿妝技術假扮的。

    那晚行凶後,「林楓」打車離開永安花園,向著北方一直逃去。

    老吳說,「林楓」一上車就開始換衣服,還不斷用濕紙巾擦臉,那其實是在卸妝,卸去「林楓」,回歸「許家逸」。

    老吳在城市北郊放下「林楓」後,看到「林楓」繼續向北逃去,其實他是繞了一個巨大的圈,連夜走回了家。

    因為他此時已經是許家逸的樣子,所以自然沒有人看到,也沒有監控拍到「林楓」。

    這也是為什麼他的腳並沒有任何浮腫,因為他從來都是一個健康的人,他假裝殘疾、假裝只能坐在輪椅上生活,為的就是打消所有人的懷疑,讓他成為一個「不可能犯罪的人」。

    在詢問許家安的過程中,意外遇到的麥莉莉向警察誇張地讚美了他的化妝技術,用那樣的仿妝技術,把自己的臉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並不是難事,網絡上就有許多模仿明星的仿妝博主。

    這也是為什麼「林楓」看起來要比許家安、許家逸更加光彩照人、英俊非常,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張被創作出來的、化好了妝的臉。

    這甚至連許家安都瞞過了,只因許家逸很少走出房間,再加上他的飲食起居全都由林楓負責,只要稍加注意,瞞住許家安一個月,並不是很難的事情。

    許家逸也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。

    他先是自導自演了那場失竊事件,然後再讓林楓隆重登場,再用一個月時間,讓小區裡所有人都知道林楓是一個多麼完美的護工。

    再接著,就是他們高中畢業十五週年的同學聚會,也就是他要殺掉夏元鬆的時刻。

    「至於他為什麼要殺掉夏元松……」「住嘴!」馬警官正要繼續說,卻被許家逸攔住了。

    「人是我殺的……求你別說下去了……」許家逸雙手捂住頭,深深地蹲了下去,小區回盪著他痛哭的聲音。

    12關於作案動機,許家逸在後來的自白筆錄中這樣寫道——我到現在都記得夏元松第一次把我叫到他宿舍的那天。

    他說有事情找我商量,讓我晚自習後去宿舍找他。

    我是班長,他是班主任,我怎麼可能會對他有任何防備。

    他的宿舍是教學樓盡頭的一個十五平米房間,那裡原本是儲藏室,但長久無人使用,學校教工宿舍又很緊張,便騰挪出來給他住了,他說他圖個清靜。

    每當晚自習結束後,整棟教學樓都空下來時,只有夏元鬆房間的燈還是亮著的。

    人人都說他是愛崗敬業,殊不知他是趁著夜色,趁著四下無人,在做著罪惡勾當。

    我敲門進去時,夏元松正坐著書桌前批試卷,看到我走進來,夏元松轉過身指指自己身邊的單人床示意我坐下。

    「家逸啊,最近生活、學習都還好嗎?

    」他像每一個慈愛師長一樣地問我。

    「都好,謝謝夏老師。

    」那是我第一次到教師宿舍,感覺很是緊張。

    「下個月的數學競賽要好好準備,這對你來說很重要的。

    」夏元松說著說著,就把手放到了我的肩頭。

    「我明白,我會努力的。

    」我沒有多想,只當他是個親切的長輩。

    可當夏元鬆的手慢慢從我的肩頭落下去,落到了我的後背、我的腰際……我才整個人都傻了。

    我的頭腦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定義正在發生的事情,就更不要提求救了。

    我像一塊木頭一樣,被死死地釘在這張單人床上。

    我聽到他的呼吸聲近在耳邊,他喘著粗氣說:「家逸,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?

    」13那感覺很奇怪,不全是害怕,更多的其實是惶恐,在那惶恐中我開始懷疑我自己。

    很長一段時間裡,我都在想,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。

    後來,當人們面對類似的新聞,責問為什麼受害少年不知反抗時,我都只想跟他們說,你們不懂,你們什麼都不懂。

    你面對的施害者是一個你尊敬的老師、你仰望的前輩、你信任的長者,那時候不要說反抗,就連求救都是很難做到的。

    因為師長所代表的是一種天然的正確,既然他是正確的,那錯的就只能是我了,不是嗎?

   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,他還沒有能力去分辨清楚這世間的每一份對錯,在這個簡單的二元對立裡,既然錯的不可能是老師,那錯的就只能是我自己,糟糕的、骯髒的、不堪的就只能是我自己。

    可你們這些圍觀的人不懂這個,你們也不想懂這個,你們只會驕傲而鄙夷地說「不敢反抗還不是因為你慫」。

    那是我這輩子最煎熬的一段日子,我沒法跟人說,也沒法面對自己,更沒法面對老師。

    可夏元鬆一次又一次的召喚,我又不敢拒絕。

    我從小到大都是爸媽口中聽話、懂事的好孩子,可老天知道,所謂聽話、懂事,大概是這世界上最糟糕的品質了,因為那意味著你的孩子在委屈自己,在折辱自己。

    直到有一天,我遇到了從夏元松宿舍裡出來的學習委員韋呈,我們倆在昏暗的樓道裡面對面站了許久,然後同時給了彼此一個苦笑。

    一個班長,一個學習委員,夏老師是真的關愛優秀學生啊,我們倆就這樣站在樓道的陰影裡面對著彼此,笑著笑著就掉下了眼淚。

    我們並不是沒有試過求救,可沒人相信我們。

    對面是一個年年拿優秀教師的名師,而我們兩個勢單力薄的少年罷了。

    「我們真的沒辦法了,是嗎?

    」韋呈問我。

    「沒辦法了吧,沒辦法了啊。

    」我抬頭看向明朗的天,覺得世界從未有過的黑暗。

    14後來那些年,我試過很多方法去拯救自己。

    我去談戀愛,去瘋狂地讀書,去沒日沒夜地喝酒,去和不同的人睡覺。

    我用了十五年的時間,卻始終沒能找到解脫的方法,甚至抑鬱程度還一年比一年更深。

    可在我最痛苦的時候,我都沒想過要傷害別人,我所做的也只是自殺,可我沒死成,還摔壞了兩條腿。

    是,我的腿是沒有殘廢,只是無法再用大力氣了。

    但我卻在醫院檢查出了肝癌晚期,多年糟糕的生活習慣,多年痛苦的抑鬱生活,終於是報復在了我的身體上。

    我是在病床上又看到了夏元鬆的消息。

    當年我們做出的所有努力,所導致的結果不過就是他自動離職而已。

    他教學成績好,又擅長奧數,一出學校,就被許多教育機構爭搶,他的課從來都一座難求。

    他很快就名利雙收,不僅買得起永安花園的房子,還成名成家地上電視分享成功經驗。

    他憑什麼?

    被他傷害過的人,死的死,傷的傷,可他卻能幸福的生活下去,這不公平。

    所以,我回來了,我親手殺死了他,我以為自己設計得很好,沒想到還是露出了這麼多破綻。

    不過,沒關係,這麼多年了,我做夢都想親手殺了他。

    其實,我還是給過他機會的,在那天的同學聚會上,他但凡表現出一丁點的悔過之心,我可能就不會下手了。

    可是他沒有,他不僅夸夸其談、頻頻舉杯,他還不斷地調侃、騷擾、撫摸「林楓」這個被我創造出來的英俊男孩。

    他從來沒有過一絲懺悔,是他給自己的墳墓砌上了最後一塊磚。

    我割下了他用來侵害受害者用的下體,我砍掉了他撫摸受害者用的雙手,我最後砍斷了他的脖子。

    他醉得一塌糊塗,等他疼醒過來時,早已經來不及了。

    我不後悔,你們要判我死刑也沒關係,全都隨你們的便,我本來也不想活著了。

    許家逸被警察帶走那天晚上,我就在家門口看著他,那個清瘦、蒼白、英俊的男孩子,就這樣消失在了我的面前。

    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到一種很深很深的傷感。

    我自己也有兒子,我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地長大,可長大的過程當真是步步驚心啊。

    許家逸招供後,我們小區裡全都震驚了,我們不知道命滿全國的奧數名師,竟然是一個如此噁心的變態,而且居然這麼多年都沒有受到懲罰。

    此事一出,大家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孩子曾經處在多麼危險的處境,還好他沒有對我們的孩子下手。

    但事情並沒有隨著許家逸的招供而結束。

    經過醫院的檢查判定,許家逸確實已經身患肝癌,並且已經是晚期,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全身,他剩餘的壽命最長也不會超過四個月。

    因此,警方做出了撤銷起訴、中止案件的決定,一時間網絡輿論沸騰了。

    有說夏元鬆罪有應得、死有餘辜的,也有說許家逸行兇殺人、罪無可赦的,甚至有人往許家逸所住的醫院裡投垃圾、扔臭雞蛋、塗紅油漆的。

    老吳作為涉案人員,被人採訪發聲時說,夏老師是一個很好的老師,不能因為年輕時犯過的錯誤,就否定他的教學成績。

    麥莉莉作為一個三線明星,也終於抓住了上新聞的機會,她說,他們家當年很窮,父母又先後離世,正是因為有了夏老師的幫助,她哥哥才能安心讀書,緩解了家庭的困境,她也才有機會去學習音樂,說到音樂,她最近正在開巡演,希望大家能夠多多支持……隨著輿論的沸騰,許多瘋子也都跳了出來,最危險的一次是許家逸傍晚在醫院樓下散步,有個埋伏在草叢裡的男人衝過來試圖打他。

    從那天起,許家逸就不敢再走出病房了。

    他的朋友不敢來看他,連他哥哥也不敢在醫院裡久留,他被困在那個小小的病房裡,日日只能曬著窗口照進來的那一方陽光。

    在這個荒唐又瘋狂的互聯網時代,他是復仇者,也是殺人魔,他成了一些人的英雄,卻也成了另一些人的仇敵。

    他陷入到了輿論漩渦,生活全面而徹底地崩潰了。

    但他的出現到底還是幫到了一些人的,那些曾經被性侵而不敢站出來的男孩子,現在全都敢站出來,對施暴者發出控訴。

    雖然施暴者並不是夏元鬆,但這終究是有著進步意義的。

    一時間,你方唱罷我登場,熱熱鬧鬧,無休無止。

    我看著網絡上沸騰的信息,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
    就在這時,我的兒子跟我聊到了夏老師的奇怪舉動。

    「他會特別親密地給我們開小灶,耳朵都要貼到我耳朵上了。

    」我兒子說。

    「什麼?

    」我大驚,「還有嗎?

    」「沒有了。

    」我後背一陣冰涼。

    我通過我的主婦關係網,多方打探消息之後,才發現錯了,全都錯了。

    警察所發現的一切,全都錯了。

    16我來到醫院,敲了敲許家逸病房的門,我聽到裡面有一陣小小的混亂,不過他轉瞬便說了「請進」。

    病房裡只有他自己在,現在已經沒人願意和殺人犯住同一間病房。

    他瘦了很多,臉色更蒼白了,不過精神倒還不錯。

    「王太太?

    」他見是我,有些意外。

    「最近很辛苦吧。

    」我在他床前坐下。

    「謝謝您還願意來看我。

    」他蒼白地笑了一下。

    「我不只是為了來看你。

    」「嗯?

    」「其實,兇手不是你吧。

    」他一愣。

    「不,準確地說,兇手不只是你。

    」17我察覺到你的供述有問題,是從我兒子說到夏元松至今都還會對男學生的動手動腳開始的。

    我是因此才突然意識到,像夏元鬆這樣的人,怎麼可能只性侵、性騷擾過一兩個學生,他肯定是忍不住要一再動手的。

    如果說以前在公立學校裡,他還有所顧忌,那他如今是在外面的教育機構上課,他肯定是會更加無所忌憚的。

    可奇怪的是,這陣子有那麼多人站出來聲討曾經性侵過自己的人,卻再沒有一個夏元鬆的受害者站出來。

    這實在奇怪,除非有人提前告訴了這些人,讓他們不要站出來發聲,讓所有人都以為夏元松只傷害過一個你、一個學習委員。

    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?

    這實在是一個很小的異常,如果不是家裡有孩子的人,孩子又在夏元鬆手下上課,同時又和你們做了這麼久的鄰居,怕是很難會意識到這個。

    但我追著這個小小的異常,卻發現了更多異常。

    「林楓」下手那晚,他為什麼會消失在監控裡十分鐘,如果他是怕被路過的人看到,那他又為什麼要在行凶後,把夏元鬆的屍體搬回到監控鏡頭的範圍內。

   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?

    麥莉莉說她哥哥曾經受過夏元鬆照顧,卻沒有提到她的哥哥在考上大學後沒多久便服毒自殺了。

    更重要的是,「麥莉莉」是藝名,她本姓韋,名叫韋莉,是你們班當年那個自殺的學習委員韋呈的妹妹。

    還有老吳,他的兒子吳啟明曾經是夏元鬆的學生,如今卻住在精神病院,因為他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,而被性侵正是精神分裂的誘因之一。

    這些都不是警察在乎的東西,他們需要證據證明你是兇手,你也給了他們足夠的證據,所以他們不會進一步去調查證人的問題。

    可這卻是我會在乎的問題,因為我自己的孩子也在夏元鬆手下上課,我的孩子還會在更多老師手下上課,當我發現了這一點有問題,我就會比警察往前多走一步去調查,為了我自己的孩子。

    而這些八卦全都流傳在主婦們的口中,這是我們下午茶的主題,卻絕不會講給警察聽,畢竟這跟案件並沒有直接關係,不是嗎?

    但是,其實這才是和案件真正有關係的內容。

    18老吳為什麼會出現在小區門口?

    又為什麼不提他兒子如今住在精神病院的事?

    麥莉莉為什麼突然回家鄉開巡演?

    又絕口不提她哥哥早已經自殺身亡的事?

    「林楓」又是為什麼會拖著夏元松消失在監控裡十分鐘?

    卻又搬著屍塊回到監控鏡頭裡。

    這些問題困擾了我很久,最終是你供詞裡那句「我做夢都想親手殺了他」啟發了我。

    其實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「復仇者親手殺死仇人」。

    這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。

    麥莉莉藉著巡演突然回來,是為了報仇,老吳那天在咱們小區門口,也是為了報仇。

    他們不只是想報仇,他們想親手報仇。

    那天,你,也就是「林楓」,先用刀背把夏元鬆砸暈,然後把他拖到監控拍不到的角落,這個異常的舉動就是為了能讓他們兩個親手殺死夏元鬆。

    你們在他活著的情況下,割下了他的生殖器,又砍斷了他的雙手,最後一起砍下了他的頭,然後你再把他的屍體挪回到監控鏡頭能拍到的地方。

    而你製造出「林楓」這個不存在的人,又讓老吳和麥莉莉透露出「林楓上車就開始卸妝」「許家逸的化妝技術很高超」這些關鍵線索,就是為了誘導警察鎖定你為唯一的真兇,而絲毫不去懷疑老吳和麥莉莉,畢竟他們是證人。

    甚至包括案發後,他們兩個在公開平台的發言,也全都是為了進一步徹底撇清他們和你之間的關係,以便把所有的罪名全都推到你一個人頭上。

    還有你哥哥許家安,你用「長年只待在自己房間裡」為理由,說服警察相信他對你「製造林楓」一無所知。

    這件事確實理論上可行,可實操難度是無法想象的,稍有不慎就會被發現。

    可「理論上可行」這就夠了,你就可以把哥哥許家安也摘出去,讓他免於成為共犯。

    最後,你成功了,你成了唯一的兇手,所有懲罰都會落到你的頭上,反正你也快要死了。

    但是,你可以靠肝癌晚期逃脫法律懲罰,卻無法躲開輿論的瘋狂和荒唐。

    當然,這也正是你設計這一切的理由,你不能讓活著的人去承受這一切。

    一旦一個人身上被貼上了「殺人犯」的標籤,那他這一生就不得不背負著這個巨大的汙點生活下去。

    更不要提這些狂暴的網絡暴力,如果落到老吳、麥莉莉或者許家安頭上,他們怕是連熬過這輪風暴都很難。

    你既想讓老吳和麥莉莉能夠親手報仇,又不想讓他們成為殺人犯,更不想讓許家安成為共犯,於是你設計了這一切,讓自己成了唯一的殺人犯。

    復仇,你們一起來,罪名,你一個人擔。

    畢竟,你已經命不久矣。

    19「所以,你讓他們都出來吧。

    」我說。

    有好一會兒,許家逸都沒有說話。

    「出來吧。

    」他嘆了口氣。

    我身後衛生間的門被打開,老吳、麥莉莉、許家安走了出來。

    我敲門時,病房裡那一陣小小的混亂,就是他們三個手忙腳亂躲藏造成的,而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躲藏了。

    「這樣蠻好的。

    」老吳說,「我也不用天天擔心自己會露出破綻被抓了。

    」「是啊,我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了,已經夠了。

    」麥莉莉輕輕說。

    許家安沒有說話,他只是坐到許家逸身邊,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。

    「你們不能這樣做,這是錯的。

    」我說。

    「你以為我們不知道這是錯的嗎?

    可根本沒有針對性侵未成年男孩的法律,也根本沒有人願意幫我們,這麼多年了,如果不是被逼到沒有辦法,我們也不會選擇這一條路。

    」「這是私刑,這不公平。

    即便他罪大惡極,也應該把他交給法律,如果大家都動用私刑,那才是真的末日。

    」我知道我的身體在發抖。

    許家安站起來,正面直視著我。

    「這些年,夏元鬆手下的受害者不下數十人,他們有的還活著,有的早已經死了,即便是活著的那些人,也日日都活在痛苦裡,他們去向誰要公平。

    」許家安平靜地說。

    他拿出手機,按好110,然後把手機遞向了我。

    「你只要按下撥號鍵,就可以跟警方說出所有這一切。

    」許家安的語氣仍舊平靜,甚至有些強硬,可他的眼神卻充滿了哀傷。

    我掃視過去,我看到他們三個的眼睛裡,都是一模一樣的哀傷。

    「你也有孩子,如果是你的孩子遇到這種事,你會怎麼辦?

    」他問我。

   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,因為我們都知道答案會是什麼。

    我沒有接過他的手機,我轉身離開了病房。

    202015年,刑法修正案(九)將強制猥褻罪的犯罪對象由「婦女」修改為「他人」,實現了對14歲以上男性公民的平等保護。

    年,教育部頒布《未成年人學校保護規定》,其中第三章第二十四條規定:學校應當建立健全教職工與學生交往行為準則、學生宿舍安全管理規定、視頻監控管理規定等制度。

    許家逸沒能等到這一天,在那次見面的三個月後,他就死在了醫院裡,死因是全身衰竭,終年三十三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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